康平捏着那帖子冷笑:“场面话说得十足。”
慕容焕还是与十年前如出一辙。
自己的这个弟弟总是做这种掩耳盗铃的事情。
当初让崔仲欢来送她毒酒,自己不来,所以那诛杀她的令就不是他下的一般。
只要禁了大慧觉寺,就不会有满天神佛注视他犯下的累累错处。
再譬如用这烫金描花的请帖,他就不是来报丧的。
翟融云给慕容康平讲过,在大荒之西再往西,有巨鸟,名“鸵”,长足短翅蛇颈,灰羽。遇到危险的时候就刨个坑,撅着个屁股把脑袋埋在沙子里头,好像看不见那危险,那危险就不存在了。
虽然后来康平翻遍了《山海经》都没找到这什么大荒之西的鸵鸟,但是就翟融云的描述而言,如今慕容焕的行为和那鸵鸟实在是别无二致。
刘易尧垂眸:“看来他们是真想让我去河西。”
就在昨日,刘景死讯被刚从河西回来的暗卫确认了。
接连几日连续听到三回,刘易尧以为自己早该麻木。
康平帮他簪上了金步摇:“别想了,莫让冯氏他们看出端倪。”
刘易尧道:“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如何的心情穿上了华服锦衣,装作欢天喜地的样子入宫赴宴,只为等慕容焕太极殿上一句“镇西王刘景薨逝,着世子刘易尧回河西袭爵,明日立即启程。”
他跌跌撞撞走出太极殿,步履虚浮,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情还是伪装。
康平扶着他,感受到他的指尖一片冰凉。
慕容焕让刘易尧明日启程,而她则留在龙都,这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她在他耳边说道:“你看,冯氏如今如此得意,你不想着明日她见到我们的准备如此充分,会是何表情?”
刘易尧垂着眼还未作答,便听见路前传来车轮滚过的声音。他抬头看见一队仪仗,拱卫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朝他们这处行来。
他原以为这个女人是所谓的高淑妃,可待走近了之后才发觉似乎年轻了些许,而且,带着股毫不掩饰的趾高气扬。
康平见他目光飘远,顺着望过去,才发现了郑珍容。
郑珍容见到康平,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年前派出去的那队佣兵竟然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回来之后不知道这个贱人同张继明说了什么,明明可以用三百斤铜保释出来的郑大郎,竟然又加了三年的刑期。
中馈在韩氏的手里,她推诿不肯出钱,而东宫这里,郑珍容自己的体己银子也所剩无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兄在狱中过了个年!
她有心再磋磨郑三,却不料被冯皇后勒令不许轻举妄动!
这郑三给太子旭灌了**汤不说,竟然连冯皇后都护住她么!
郑珍容实在是一点儿也想不透。
“三娘。竟然是你,你怎么入了宫中,也不曾向阿姐通传?”她装作惊喜,挥停了车辇。
康平看见她那张脸,就想起在青州路上那队想要装作流民的匪徒,她才懒得和郑珍容虚以委蛇,直接无视了过去。
郑珍容当下被她甩了面子,直觉气急攻心,怒喝一声:“郑珈荣,如今我为东宫妃,品阶高于你,你又是我的妹妹,我本亲热叫你,你却为何不识抬举?”
康平回过头来,浅笑一声:“妹妹?阿姐买凶在青州行刺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的妹妹?”
郑珍容怒道:“你有何证据?郑珈荣,我看是你血口喷人吧?当初你构陷大兄谋害七郎,如今也想故技重施,构陷于我么?”
康平微微挑眉:“哦,构陷?你是说张大人、冯大人给郑玖容所定罪名是不实的?是他们弄了出冤假错案出来?二姐,郑玖容一事中你就该知道杀亲是多大的罪名。”
郑珍容一张脸红得几欲滴血,正想怒喝,却又听见康平压低了声音,仿佛是自言自语道:“我还记得青州那会儿,我一箭射穿了那个为首匪兵的眼睛。啧,他本来就独眼了,被我另一箭直直扎进另一只眼球里头,血和脑浆混在一处……阿姐,哪天你甩个西瓜在地上,也就是这般了。”
郑珍容的脸色蓦然变得煞白。
她纵使恶毒,却也还从未亲自动手杀人,更没见过那鲜血淋漓的场景。听到康平生动形象的描述,顿时觉得胸中血气上涌,几欲作呕。
康平却见怪不怪继续说:“佣兵们也不过是走南闯北,混口饭吃,谁曾想收零星的佣金,去取个弱质女流和文弱孩童的性命,竟然也能落到个身首异处的下场?阿姐,午夜梦回之时,那独眼的匪首可曾向你要过买命钱?”
她竟然还嘻嘻笑了笑。
郑珍容胃里一股翻腾——为何她能将此事说得如此轻巧!
康平冷冷看了她一眼,既然黑心能下手买凶,却听不得杀人,这女人也是够莫名其妙的了。
她不愿再与其口舌争辩,与刘易尧扬长而去。
但刘易尧却有些忧心忡忡:“此女愚不可及,却心狠手辣,只怕你留在龙都,她会不停骚扰你。”他虽知道郑珍容决计没那能耐把三娘怎样,但若总是是不是搅扰,也够烦人。
康平说:“你以为冯皇后会放纵她?等你一出龙都,我就是冯皇后为了牵制住你的底牌,她才不会让我有半分闪失,反而要将我菩萨一样供起来。郑珍容都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收拾。”
刘易尧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稍纵即逝的笑意,他也抬手摸了摸康平后脑,轻声道:“嗯。”
康平却如触电一般呆立在了那里。
☆、71.第 71 章
刘易尧这么个抬手一摸, 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以下犯上。
可她总不能叉个腰指着他的鼻子训他不尊长辈吧!——她现在已经不算是他的什么劳什子长辈了。
她迅速地别开脸去,装作不在意道:“好了, 龙都诸事都不需要你费心,你只管把河西弄得妥妥帖帖的。阿尧,河西群狼环饲, 你一回去, 就像是掉进了狼群里的一块鲜肉,显然是我该担心你, 而不是你该担心我才对。”
刘易尧道:“龙都难道不凶险么?你莫欺我不懂。”
婚前,他在龙都没有人脉, 没有根基, 作为质子, 眼前的局面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但是她却伸出了一只手来, 领着他走向渐渐明朗的世界。在慕容焕不知道的时候, 他的身边已经渐渐积攒起了一小股势力。
尽管还不足以同冯皇后、冯居安抗衡, 但却能让他此次西行,不至于成为一只离群的乳羊落入狼群。
他说:“书院的事情,还有宫里的事情,你能应付得了么?”
康平看了他一眼。
旋即刘易尧笑了起来:“我不该问的,你怎么可能应付不了。”
他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是啊。”康平挑挑眉, “我也就负责下让你全无后顾之忧了。只要你在河西没事,这边根本没人敢动我。你一回去, 立刻做上大单于, 吐谷浑那里该蒸该煮, 你就见机行事。至于你阿耶的事情,千万不要冒进,别让冯家在河西的暗桩看出端倪。”
刘易尧点了点头。
两人乘车回到府上的时候,却见侧门开着,崔仲欢又来了。
他同镇西王世子府上过从甚密,但是依然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他一来,绝不可能只是来串个门子的,必有正事。
河西一事如今成为刘、崔、高三家之间联系的纽带,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康平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他下一句想要说什么。
果然崔仲欢落座后第一句就是:“今日圣上召见世子、世子妃,可是为了镇西王刘景之事?”
他听说两人一早入宫,立刻就猜到是冯皇后他们要行动了。他便收拾了一下立刻跑来刘府候着,等他们夫妇回来。
刘易尧道了一句是。
崔仲欢说:“若世子要去河西,崔某请世子务必带我同去!”
刘易尧看了他一眼。
因为这半年来生活有了重心和希望,也开始戒酒,如今他虽然还是瘦削,可是比起最早在西市见到的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德性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现在走在街上就算是跛足,也有人能认出他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羽林中郎。
丢失了十年的清河崔氏嫡次子的风骨,渐渐回到了他的身上。
可刘易尧还是说:“崔中郎年前刚刚修葺了府邸,如今正是享乐的时候,何必同我一道去河西那地方吃风沙?”
他的目光落在了崔仲欢正座着、压在臀下的腿上。
崔仲欢苦笑起来:“崔某何时是贪恋荣华之人。”
弱冠前他是清河崔氏嫡出子弟,五姓簪缨之族,什么荣华不是荣华,崔家子何曾在意过这些。而断腿之后他是家族的罪人,是酒鬼是残废,荣华便又如过眼的烟云消弭殆尽,不给他贪恋的几会。
从云端落入尘泥,这跌宕起伏的人生已经让他看穿尘世,若非还执着于十年前那场恩怨,若非还有罪孽未曾偿还,他只怕要立刻剃除三千烦恼丝,遁入空门以追清净了。
刘易尧见他唇角苦涩的笑意,又道:“慕容焕以河西大帐单于之位空悬久之易生事端为由,着我明日立刻启程。崔先生可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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