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漓被问的一滞,下意识的摸摸肚子:“也是。”
皇帝前些日子想女儿想的都要疯魔了,吩咐人停了药,也不是不可能。
董氏这样一提,她自己也有疑惑,吩咐周遭侍奉的宫人去请了太医,诊脉之后,便有了确切的结果。
——皇后确实是有孕了,只是夏日体虚,加之尚且不足两月,所以此前请脉才未曾察觉罢了。
这消息传来,最欢喜的是皇帝,最得意的也是皇帝。
看看朕这辈子,想生儿子生儿子,想生女儿生女儿!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能比朕过得更快意?!
——朕马上就要有小公主抱了!
青漓看他难掩的得意,禁不住往他头上泼了盆凉水:“男女都不一定呢,万一是儿子呢,你怎么办?”
“怎么会是儿子呢,”皇帝不以为然的看着她,道:“朕都数着日子呢,这一个,八成是那日在梧桐树下怀的……”
这话说到一半儿,就被青漓红着脸打断了:“这种事情还说的这么大声,你要不要脸!”
“好好好,不提这个,不提这个,”皇帝很宠爱的抱抱她,道:“梧桐素来只凤凰可栖,咱们的孩子,难道还不是凤凰吗?”
青漓不理会他的歪理,只撇撇嘴:“万一生了儿子,你可别哭。”
“不能,”皇帝摸了摸她的肚子,一脸父亲的慈爱:“朕敢肯定,里头是公主。”
元景见过弟弟出生时候的样子,元朗却没见过,一头大汗的跑过来时,还特意贴过去听了听:“他怎么不动?”
“他还小呢,不会动的,”青漓拿帕子给他擦了汗,笑着解释道:“等再过几个月,母后肚子大起来的时候,他就会动了。”
皇帝在边上看着,笑吟吟的问他:“元朗,你觉得,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元朗眼珠转了转,道:“小弟弟!”
皇帝脸一黑:“为什么?”
“小弟弟可以陪我玩儿啊,”元朗不假思索的道:“可小妹妹爱哭,我才不要理。”
“你都有哥哥了,还要弟弟做什么,”皇帝蹙着眉问他:“生个漂亮的小妹妹,不好吗?”
“可哥哥都不肯跟我一起捉青蛙的……算了算了,”元朗惆怅的看了父皇一眼,安慰而敷衍的说道:“父皇高兴就好。”
皇帝:“……”
你个臭小子,跟你哥哥一个德行!
皇帝满心以为自己能找到一个同盟,结果却被人在心口插了一刀,闷闷的看着儿子一会儿,终于过去摸了摸青漓的肚子。
青漓坐在塌上,听见他低声嘀咕“肯定是公主”“生下来不给他们看”之类的话,忍不住想笑出声,可看皇帝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没好意思再去伤害他。
等到晚间,元景念书回来之后,青漓单独问他:“元景,你想要小弟弟,还是想要小妹妹?”
元景回过身,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是都一样吗?”
青漓被他问的一愣,一时之间,竟没想到应该怎么反驳。
顿了一顿,她问:“你不想要个小妹妹吗?”
元景有点不明白母后的执着,很认真的看着她,问:“跟小弟弟,有什么不一样吗?”
青漓想了想,虽然有自恋的嫌疑,但还是问了出来:“——你不想,有个跟母后很像的妹妹吗?”
“元朗像父皇,可体内流的血同我是一样的,小妹妹也一样,”元景看着她,道:“为什么要区别对待呢?”
母子两个人站在一起,只听这对话,青漓都以为,自己才是小孩子了。
可话问到了这里,她也就厚着脸皮问下去了:“可是,小妹妹生的像母后呀。”
元景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母后是觉得,因为你的缘故,比起弟弟来,我会更喜欢小妹妹吗?”
青漓被儿子问的老脸一红:“是呀。”
元景缓缓的道:“不一样的。”
“母后陪着我长大,将我照顾的无微不至,会为我做小衣裳,绣荷包帕子,会为我唱儿歌,做羹汤,再大一点的时候,就叫我念书识字……”
他抬着头,很认真的看着母亲,说:“母后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能回报的却很少,所以我会努力对母后好。”
“可是,无论弟弟还是妹妹,都不曾母后这样细致的照顾我,怎么能希望我像对待母后这样,对待他们呢?”
“兄长的责任,跟为人子的责任,是不一样的。”
“我会像照顾元朗一样的照顾妹妹,不会有先后亲疏之分,”元景看着她,认真的道:“——与其移情去照顾像母后的妹妹,为什么不干脆尽心尽力的,去照顾从小到大都呵护我的母后呢。”
于他而言,母后是唯一的,怎么可能将这份感情转移到别人身上?
跟同龄的孩子比起来,他真的很不一样。
或者说,在某些地方的觉悟,比青漓这个大龄儿童还要高。
莫名其妙的,她有点心疼,也有点惭愧。
青漓轻轻的将他抱住,很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有元景这样的孩子,母后很幸福。”
元景大了,也很少跟母后有这么亲密的动作,难得的有些脸红:“能做母后的孩子,儿子也觉庆幸。”
这个孩子是在夏初怀的,应该是出生在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里。
皇帝对于自己的小公主上心的紧,每天都要摸摸,等到四个多月,摸到孩子在肚子里动的时候,更是欢喜的紧。
他这么殷殷期盼,青漓也不好说别的扫兴,只是在董氏入宫的时候,才偷偷告诉她:“——我怎么觉得,跟怀前两个感觉差不多,应该也是男孩子。”
“生男生女皆有天定,”董氏听女儿提过皇帝盼女的心思,闻言倒是有些无奈:“等到瓜熟蒂落,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青漓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也没再说什么。
如此到了第二年春,在一个明媚的清晨,她腹中的孩子等不及要去看看外面春光,迫不及待的出世了。
青漓生完孩子,便是精疲力尽,连男女都未曾听,就昏昏的睡下了,等到转醒时,就见皇帝正守在自己身边,一如前两回那般。
下头还是觉得疼,嗓子也有些干,皇帝轻轻扶着她,亲自喂她喝了几口温水后,又将她轻轻放下,掖好被子。
还不待两人说话呢,就听脚步声渐近,伴着元朗低低的说话声:“他怎么这么小,跟小猴子一样,不好看。”
“孩子都是这样的,”董氏温柔的声音传来:“两位殿下小时候也是这样。”
“才不要,”元朗嫌弃的拒绝了:“我们才没这么丑,是不是,哥哥?”
帘子轻轻一掀,他们一行人入内,董氏抱着小襁褓给女儿看:“是位小皇子,正睡着呢。”
小皇子?
——原来还是男孩子。
因为她刚刚生产完,无论是产妇还是孩子,最好都不要见光,是以殿内难免昏暗,看不出什么。
皇帝一直没说什么,青漓也没多想,只当他是欢喜的不想说话,这会儿看看,只怕是伤心绝望之中,不得不保持沉默。
这样的关头,她也没说话,免得刺激到他那颗受了伤害的心,只小心翼翼的掀开襁褓,看了看小儿子的模样,很爱怜的亲了亲他。
皇帝闷了一会儿,才沉沉的开口:“朕看了看,这小子眉眼有些像你,倒是跟前头两个不一样。”
无论是元景还是元朗,都是像皇帝多些的。
听了父皇的话,元景沉默着没有说话,倒是元朗,相对要活泼些,有些好奇的凑过去:“是吗?我得仔细看看。”
皇帝看了看两个大些的儿子,再看看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儿子,觉得自己的忧伤要漫出来了。
——说好的小公主呢!
接下来的日子,青漓便只留在内殿坐月子,逗一逗自己刚刚出生的小儿子。
都是自己的骨肉,皇帝自然也是喜欢的,可前些日子一直认为那是女儿,一下子变成了儿子,难免有些接受不了,连奏折都没什么心思看了。
要是只猫,只怕就是耷拉着尾巴,毛也没梳,一副吃了带刺仙人掌的神情。
青漓看他闷闷的坐在床边,好像也生了一个孩子,需得坐月子一样,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心疼:“没女儿就没女儿,别人家想要儿子还要不到呢。”
她不去看他,只将一侧的三皇子,名唤元彻的小儿子抱在怀里,细细的亲他眉眼:“别理你父皇,母后疼你。”
“唉,”皇帝长长的叹一口气,任由自己的毛尾巴耷拉到地上,也不去管:“可能,朕没有这个福气吧。”
向前伸臂,他道:“给朕抱抱他。”
青漓暗自笑了两声,轻轻将元彻抱给他了。
这日晚上的时候,有臣子进宫议事,皇帝便传信叫青漓先行歇下,不必等他。
莺歌过去铺床,看向一侧躺着的元彻时,禁不住笑了。
青漓奇怪的看她一眼:“怎么了?”
“娘娘大概不知道,”莺歌压低了声音,道:“今日陛下去库房找东西,可巧瞧见昔日那幅送子观音图了,又气又恼,令人拿去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