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漓没想到他不仅没把人家摊子掀了,居然还有闲心说这个,禁不住有些惊讶。
那老道却信了,笑吟吟的道:“哎呀,女儿生的如花似玉,尊夫人一定也是美人儿。”
“是啊,”皇帝笑道:“这小丫头,同她母亲生的一模一样。”
青漓:“……”
那老道啧啧称奇:“真是有福气啊。”
皇帝隔着兜帽摸摸她头顶:“该问的也问了,爹爹带你去那边玩儿?”
青漓乖乖的笑了:“我都听爹爹的。”
皇帝扔了一锭金子与他,也不管目瞪口呆的侍卫,便揽着小姑娘往一侧去了,徒留那老道对着金子,笑的眼睛都眯起来:“看看人家,多疼女儿啊。”
一众侍从面面相觑一会儿,忙不迭追过去了。
这趟出宫委实称不上愉快,皇帝虽不说什么,面上也淡淡的,可青漓还是知道他心里难过。
两个人的年纪本就差得多,现在可不是能看出来了。
那天她还睡着,听皇帝抱着小儿子问“父皇看起来,是不是比你母后老很多”,既觉得好笑,更觉得心疼。
岁月总是最诚挚的尺,一丝一毫也不会宽宥,青漓既觉得无奈,又觉得伤感,还有些无可奈何。
她很想去宽慰丈夫一二,却也知道他不会愿意听,想了想,还是咽下去了。
她嫁给这个男人十年,他一直待她如掌上明珠,万般呵护,她舍不得叫他难过。
“衍郎,”年关这夜,缱绻过后,她难得主动的环住了他的脖颈:“我们最后……再要个孩子吧。”
面对着新生的小生命,一起照顾他长大,一起看他会睁眼,会爬,会走,会说话,会生牙,这本就是一个奇妙的过程,或多或少的,会叫丈夫欢喜许多。
皇帝不知是否明了她的心意,沉默一会儿,埋头在她肩窝,缓缓应道:“好。”
去年冬天的时候,元朗在董太傅那里得了一株水仙,兴冲冲的拿去给皇帝献宝,或许是因为离了原地,或许是因为照顾不周,它只是生着绿油油的叶子,却没有开花。
等到春回大地,它悠悠的吐出第一个花苞时,青漓被诊出了身孕。
太医说,她怀的是双胎。
皇帝前边虽然有三个儿子,可双胞胎却是头一次,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等到夜里,欢喜劲儿过去之后,方才摸着她的肚子,旧话重提,期待之中有些希冀的忐忑:“怀了两个,总该有一个是公主吧。”
“那可不一定,”青漓给他泼冷水:“备不住都是男孩子呢。”
“那就五个儿子了,”皇帝蹙着眉,忧伤中有点愤怒:“要真是那样,朕就不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长短不定的番外啦~~~
基本上是元景番外、先帝番外、元城长公主番外、后世史书番外,表姐番外 小公主番外,嗯,大概就是这些啦。
第116章 先帝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他出生在一个很冷很冷的早晨。
他是父亲的嫡长子,可因为母亲的关系, 却并不被喜欢。
母亲出身名门, 温婉贤淑,只是相貌平庸, 远不如侧妃容色倾城, 受父亲宠爱。
好在,他既是父亲的嫡长子,也是祖父的嫡长孙, 正统的继承者, 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父亲百年之后, 便会顺理成章的接管家业。
可惜,他的父亲是晋王,祖父是皇帝, 家业是大秦的万里河山, 想要顺顺利利, 何等艰难。
母亲知道自己不得丈夫喜欢, 所以很少会主动到他面前, 只守着自己默默的过日子, 教导自己诗书习字, 倒也自得其乐。
他跟母亲一起去父亲那边拜见时,经常会见到何侧妃。
她生的很美,面似桃花带露, 秋月无尘,胭脂色的裙踞拖到了地上,金线勾勒的飞鸾仿佛即将飞起一般,伴着抛家髻上出云点金的青玉步摇,风仪万千,不似凡世中人。
虽然对母亲失礼,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两下相比,母亲相貌确实平凡至极。
父亲会宠爱侧妃,并非毫无道理。
六岁的时候,皇祖父将他接进宫念书,好些内容都是母亲之前教过的,他学的很轻松,几位教导的先生极惊喜,特意去皇祖父面前夸赞。
平生头一次的,父亲遣人送了诸多珍宝华物过去,并且专门到了面前那里,亲自考校他的学问。
只可惜,这场父慈子孝并没有持续多久,就中途结束了。
侧妃遣了身边的侍女来报——她怀孕了。
他清楚的看见,父亲平静的面容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甚至于连母亲都没有看,就急匆匆出门,只留下他们母子相对,面色难言。
原来,父亲是很喜欢孩子的,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
这个孩子为父亲带来了一个接一个的喜讯,他在朝中愈发的顺利,做的事情也一次次的得到皇祖父的赞赏,等到小弟弟降生之后的第二个月,父亲正式被册立为皇太子,入主博望苑。
那日晚宴的时候,父亲抱着新生的小儿子,几乎舍不得撒手,对坐在自己身边的侧妃更是爱重,频频敬酒致意。
他看着母亲面容憔悴的坐在父亲身侧,勉强露出正室最合乎仪度的笑容,只觉心都在一抽一抽的疼。
他们母子是一样的可怜人,在府中几乎是隐形的人一样。
等到父亲登基,他们的境遇每况愈下。
何侧妃居于四妃之首的贵妃,已经极尽荣宠,父亲却执意给她更好的尊荣,亲自为她拟定“元贞”二字作为封号,表示自己的爱重之心,甚至说出“深憾贵妃不得为后”这样的话。
待到皇祖父的哀仪过去,举家行宴之后,尚宫局按旧例取了新制的首饰敬上,皇后还未曾挑选,贵妃便捡了九凤步摇,笑吟吟的问皇帝:“臣妾想要这个,陛下应不应?”
皇帝很宠溺的为她佩上:“但凡你说的,朕几时不应。”
纵然不得宠,可皇后依旧是皇后,贵妃如此行事,如同径直去扇她耳光,饶是性情温和,却也当场变了脸色:“九凤历来为皇后可用,贵妃如此,岂非逾制?”
贵妃咯咯娇声笑了,只看着皇帝:“臣妾不管,是陛下应的,娘娘问陛下去。”
“看你这幅悍妒样子朕便觉心烦,”皇帝冷着脸摆了摆手,不耐道:“带着景淮回你的地方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内殿之中还有两位尚宫,更有内侍宫人,更不必说自己的儿子还在边上,皇后生受如此训斥,面色登时惨白,嘴唇动了动,还是带着儿子走了。
皇帝在内殿抱怨:“看见她那张丧脸就倒胃口。”
贵妃尤且在笑,声音悦耳极了:“皇后呆呆笨笨的,又不是一日两日了,陛下同她计较什么?”说完,二人又是一阵笑声。
皇后几乎是靠在他身上出去的,在内殿时还勉强忍着,回到椒房殿便落了泪,抱住他痛哭:“都怪母后没本事,害的景淮也跟着吃苦,你若是没我这个娘,说不定日子还会好些……”
为了庇护儿子,皇后已然用了全力,他哪里能说得出怨言,只搂住母亲,无声的一起落泪。
这尚且只是序幕,之后,他们母子的日子愈发难过起来。
深宫之中,皇帝的态度本就是方向标,更不必说元贞贵妃出身簪缨世家,身下同样有子。
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一直到他十九岁那年,长秋宫现巫蛊之祸。
皇帝悍然决定废后,赐死。
他四下奔走,去求当世有名望的大家,以及皇祖父留下的旧臣,几番游走,终于保住了母亲的性命。
可是,皇后还是被废掉了。
后来,皇帝为他指了元贞贵妃的侄女为正妃。
他并不觉得恨。
——因为,那是他自己设计的。
年少的姑娘,总会有七彩的梦,期盼自己的情郎伴着月色骑马而来,与她共奔天涯。
何氏也不例外。
像元贞贵妃一样,她也生的很美。
不是那种耀眼的美,而是空谷幽兰一般温婉的柔美。
有时候,他去看她,见她捧着书在看,总是会想起一句话来。
——静女其姝。
他心里也会觉得愧疚,毕竟她是无辜的,真心待他,不曾辜负。
可他没有办法。
母亲也很无辜,外祖家也一样无辜。
他左右为难,只能牺牲她。
这样琴瑟和鸣的日子,消减了元贞贵妃与何氏一族的警戒,也为他们带来了新生。
她怀孕了。
是个很像他的男孩子。
孩子出生之后,他进内室去看他们母子,她躺在床上,已然睡下,面容却带有母亲特有的温柔。
忽然之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她已经死了,死在被幽禁的第二年。
自己看见妻子与儿子时生出的欢喜,对于死去的母亲而言,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的心都凉透了。
怀里的儿子蹬了蹬腿,扁着嘴哭了,他看着那孩子,忽然觉得很无助。
如果事情真的按照他想的那样发展,妻子的将来,或许会比母亲更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