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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 [金推] (写离声)


  “嗯,娘子未曾料到吧?”卫琇撩起眼皮看了看她。
  钟荟叫他看得心里发毛,小心觑觑他的脸色,轻声试探道:“真的生气了?要不敦一个?”
  卫琇哭笑不得,坐到榻边一把捞过她冰凉的双脚抱进怀里,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把我当什么人了!”
  钟荟见他露了笑脸便有恃无恐起来,不安分地蜷起脚趾蹭蹭他胸口,不怀好意道:“哦?我把你当什么人了?阿晏——”
  她气虚体寒,床笫之事也须节制,钟荟对那老大夫不以为然,卫琇却将他的话当作金科玉律,一丝不苟地奉行起来,甚至有些矫枉过正,饿得眼睛都快冒绿光了,忿忿地抓住她脚腕挠她脚底,嗓子眼又干又热:“还来招我!”
  钟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睚眦必报的卫十一郎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总算将她放开,从案上拿起一只鲤鱼匣:“本想着把家里来的书信带给你,顺道看看你,谁知......哼......”
  一听有家书,钟荟来了精神,赶紧坐起身来,从卫琇手中接过信匣,一边拆一边道:“好了好了,下回不敢了,莫要再唠叨了,卫婆婆。”
  钟荟一看匣子大小和厚度便知这封信必是姜明淅寄来的,自从钟荟来了青州,她似乎把给二姊写信当了一种消遣。
  三娘子写起信来巨细靡遗,不但把姜家诸人的近况尽数交代一编,京都贵女中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都囊括其中——谁同谁拌了嘴,谁同谁绝交,谁订了亲事,谁生了孩子,钟荟人在洛京时都没这么了若指掌。
  姜明淅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小娘子,偏偏写起信来随心所欲,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正说到秦家娘子入京的事,突然间扯到薛家的猧子一窝下了五只幼崽。
  钟荟很有经验,一目十行地将整封信扫了一遍,先找到姜老太太的部分,看到“安好”两字,放下心来,再细细从头看起。
  她读信的时候卫琇安静地坐在一旁,拾起榻边的纨扇轻轻替她打着——那惹祸的冰山自然是推到了三丈之外。
  “阿姊怀孕了!我要有小外甥小外甥女了!”钟荟先是欣喜,遂即又生出忧虑来,“不知她一个人能否应付过来......好在宫中有姑母可以照应一二......”
  若是在洛京,至少还能偶尔入宫探望,如今远在他乡,除了备份礼送去什么事都做不了。
  钟荟叹了口气,继续读下去,挑了挑眉道:“萧十娘也有身孕了,似乎还比阿姊早些时日,呵。”
  萧十娘与姜明霜差不多时候入宫,如今又差不多同时有孕,虽说有些巧,却也在情理之中,可正是这情理之中叫钟荟从心底里发寒。
  大娘子从未透露过司徒钧许过她什么诺言,不过钟荟大致也能猜到,不外乎那些海誓山盟罢了,可如今呢?一想到姊姊此时的心情,她便感同身受地心如刀割起来。
  “听我姑母说,皇后娘娘生小公主时伤了身子,恐怕是不易有孕。”钟荟放下信笺,眉间忧色愈发深了。
  皇后娘娘滑了几胎,好不容易生下公主又亏了身子,大约是不能再有了,这也算不得什么机密,像卫琇这样的世家子随便往宫中一打听便知道了。
  “天子膝下至今只有大皇子一个子嗣,大皇子母氏不显,阿姊同萧十娘差不多时日有孕......”钟荟看一眼卫琇道。
  两人心照不宣,母氏不显倒还在其次,大皇子已到了开蒙的年纪,话都说不太囫囵,资质连平庸都算不上。
  他知道钟荟在担心什么,抚了抚她后背安慰道:“说不定阿姊这胎是小公主。”
  钟荟靠在他身上道:“但愿如此,阿姊最是不争,入宫已是难为她,若再卷入纷争里,我都不敢想......”
  “别怕,”卫琇拢了拢她肩头道,“司徒钧但凡神志有几分清明,便不会放任萧氏乱来。”
  钟荟默默点点头,有她二叔镇守在西北,萧家人做什么都得掂量掂量,然而她阿姊伤的心又有谁来替她弥合呢?


第164章 私情
  七月末, 飓风自海上起,连日来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临淄城楼上的旗帜猎猎作响,旗杆在风中弯成了弓状,再加一分力恐怕就要折断。
  因为数日淫雨,城内西北地势较低处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面。
  “娘子, 外头风大,回屋去吧。”阿枣一边替钟荟系上锦缎披风一边劝道, 短短数日之前还闷热难耐, 一转眼单衣都嫌冷了。
  “再这么下恐怕会伤了禾稼。”钟荟站在廊庑上望着斜飞的雨幕,似是自言自语, 又似。庭中的花木在风中狂乱摇摆, 两个婆子正在冒雨给一株细弱的茶树绑竹竿加固。
  阿枣闻言一愣,若是换了从前,娘子大约只会担心夏藤萝的骨朵被风吹落, 晚桃的果子结不住,湖里的荷花茎秆折断。从京城到青州, 娘子的心事重了许多。
  大风天不能练兵, 卫琇在前院处理完政务,申时便回了内书房。
  钟荟从案头拿起一封柬帖给他看,泥金笺纸上压了缠枝莲纹, 十分精致:“陈太守夫人遣人送来的,赏荷宴,齐相夫人戚氏和另外几个相熟的夫人也收到了柬帖。”
  卫琇没伸手接, 只是扫了一眼:“过几日风雨一停又要热起来,你身子不适,别去毒日头下晒了。”
  “不过是有些苦夏,不碍事的,”钟荟抿抿唇道,“本是可去可不去的,不过我着人打听了一下,陈府往年并无赏荷宴的惯例,许是我多疑,总觉房氏此次大张旗鼓地设宴没那么简单。”
  “不用管旁人有什么深意,”卫琇伸手按住她肩头,“最要紧别累着自己,那些事有我。”
  “我省得,也不全是因为房氏,齐王府和陈府一向过从甚密,这次的花宴上说不定能见到堂姑母。”钟荟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他连月奔波劳累,消瘦憔悴了不少,眼下有淡淡青影,看着叫人心疼,她只怪自己不能替他分担,又怎么会嫌累呢?
  ***
  没几日风势便弱了下来,陈府荷花宴当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钟荟一下犊车,热浪扑面而来,她举目一望,远处的檐角和树木都在热气中变了形。
  赏荷宴设在陈府后花园湖中央的清凉台,台上施设了茜色纱帐,随微风轻扬,与四周的亭亭碧叶袅袅荷花相得益彰。
  钟荟身份高,到得晚,别家的夫人娘子差不多已经到齐了,钟荟由陈府的婢女引入帐中,房氏立即起身迎了上来,亲昵地执起她的双手道:“使君夫人来晚了,一会儿可得罚你三杯。”
  她今日身着一袭白色轻纱外裳,隐隐透出底下的绯色云纹绢罗中衣,衣领开得低,露出一片莹润细腻的肌肤。外裳宽大,中衣却裁得极贴合身形,若隐若现之间十分袅娜娉婷,这是近来临淄城风行的式样,帐中十来个女郎中就有七八个作类似打扮,不过没人能穿出她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
  钟荟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房氏胸前的饰物上。银线编的璎珞上垂着几枚玉坠,雕成各不相同的荷花,有初绽的,有盛放的,十分清雅别致。
  房氏注意到她的视线,抬手拨了拨中间最大的一颗玉坠子,笑着道:“不怕夫人笑话,这还是上回从您那儿偏来的呢!”
  这是在刺她大肆敛财?钟荟心里一哂,并不恼怒,光这一个璎珞她少说趁了十万钱,叫她说一句又不会掉块肉,不过钟阿毛还从未吃过嘴上亏,当下粲然一笑刺回去:“还是太守夫人戴着好看,我先前戴了几回,不过尔尔,可见物件也讲究缘分,这璎珞合该是你的。”
  房氏大度地一笑,牵着她的手请她入座,又吩咐婢子端上荷露酒和糕点。
  钟荟略略看了两眼,帐中的女眷都是她见过的,不外乎各州刺史的家眷和齐国公主,齐王妃并未出席,叫她有些失望,南金乡公主即将临盆,自然不会顶着毒日头赴宴,倒是她的胞妹饶丰乡公主在座中。
  上一回在齐王府饶丰乡公主当着众人的面指责使君夫人,席间好几位夫人当时也在场,不由暗暗留意两人的脸色。钟荟淡淡地朝饶丰乡公主颔首致意,接着便转头与长广郡太守的嫡次女寒暄起来。
  与素日来往的夫人娘子打过招呼,钟荟便在齐相夫人戚氏身边落了座,侧过头笑吟吟地与她攀谈起来。
  戚氏初看腼腆木讷,几次相处下来钟荟便发现她是个机灵有趣的女子,只不过齐相的态度立场仍旧十分暧昧,钟荟与她只能是泛泛之交。
  “这纹样到四新巧得很,没见过呢,”戚氏佯装细看钟荟的衣裳,探身凑过去,再她耳边轻轻道,“一会有粗好戏看。”
  钟荟挑了挑眉,诧异地看向她,戚氏用纨扇遮住半张脸,扬起尖而小巧的下颌,朝着某个方向点了点。
  钟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陈大郎的妻室沈氏垂眸端坐,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神色显得有些凝重。
  沈氏察觉到有人在看她,略微抬头,与钟荟四目相对,托茶碗的手轻轻一颤。钟荟向她微微一笑,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戚氏必定是知道些什么,钟荟也不急,用碧玉箸从金莲叶盘中夹起一块压成荷花形状的糕点送到嘴边,斯文地咬了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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