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腰间一松,胡袍上的蹀躞带落在木质地板上,出沉闷的“当啷”一响。这一响,教她猛然意识到拂耽延正在做什么,虽说来时已抱定了这个念头,可待他的手掌当真探进她里衫时,她却仍止不住浑身的细细颤抖。
他的掌心中似带了流火,每触及她的肌肤,便令她忍不住想要惊呼。掌下的力度愈来愈重,她背后诃子的系带几乎教他拉扯断,在光润的后背勒出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风灵吃痛地弓起背,没了衣物的遮挡凉意立时蹿上她热的皮肤,她本意是想环抱住自己的身子,转瞬之间却有火烫的胸膛倚了上来,顺势将她裹入睡榻上的被衾中。凉意是不见了,可她的身子倒颤抖得越厉害。
她躺在一堆被衾中,侧头瞥见了桌案上的酒坛子。目下,她极想拿起那坛子五云浆,狠灌上几口好壮壮胆气儿,遮遮羞,只是她身子受了制压动弹不得,且手脚俱是软的,恐连那酒坛子也提不起来。
不知因酒气上脸,还是因为羞臊,她的面颊红似烛火,杏眼明眸于迷迷离离之间闪耀出水样的光来。
拂耽延突然想起沙州残破古塔中的那一夜,她也是吃了酒,暗夜中眸如星子,忽闪着教人怦然动心的微光,分明含羞带娇,却又无比爽快地向他表露心迹。
他埋在她颈边,脖颈后柔软的肌肤透着粉红,细密地蕴藏着一团他说不上来的花香,使得他神思飘忽,又不禁忆起伊吾路上遇见的那片云海般的杏花,忆起她以卵击石般地纵声将他自贺鲁的刀下推开,忆起她仰面使杏花飘落额上时无拘无束的快意。
确是杏花,他忽地意识到鼻端萦绕的属于她的馨香,正是这时节遍地盛开飘洒的杏花,抬眸一眼,她的丝间还夹杂着几瓣细白轻红的杏花花瓣,许是为赶路,自城郊杏花林中穿行而至。
拂耽延腾出手,自她间取下那花瓣,又见她眉尖紧蹙,这才觉自己过于孟浪唐突,她的肩头,已因他手上的力道,布下了几道红印。
他生出些悔意,轻缓了动作,伸手揉开她紧蹙的眉头,哑声道:“纵然要我等你一世,也甘之如饴。”
风灵睁开眼,轻抚过他前胸和臂上几处刀箭创后的疤痕,心底暗叹,不知何时,他又得披甲开拔,远赴疆场,原该是她等着他才是,如今却要他一年年地候着,委实是她的错。
她一时忘却了羞臊,挣出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将他拉近自己,凑上他的嘴唇,厮磨着道:“都是我的错,不该教你等这许久。”
“你如今才知道么?”她的唇骤然教他咬住,她还来不及觉察出唇上的疼痛,整个人便没顶沉入一片烈火中,几乎要将全身及这副躯壳内的神魂一同焚化了。
她顾不上突如其来的异痛,一壁喟叹一壁欣喜,宛如一半的烈阳与一半的雪山融水互相交织,终是熬不过心头的一阵颤栗,从眼角滑出了两道温热的泪落入鬓。
意识昏沉中,有人在耳畔沉沉地呼吸,低低地唤她的名字,又密密地将她眼角鬓边的泪滴抹去。
风灵刻意不去听外头报更的声响,她只求这一夜绵长无绝,但望天际再不要出现那抹青白相交的光亮,祈盼时光就此停滞下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圣心迂折(一)
风灵失魂落魄地回了含风殿,杏叶与阿盛在院外候着她。 杏叶获悉她昨夜回了怀远坊,深怕她将自己弃于深宫,很是焦急,此番见她回来,神色虽不十分好,但也算安顺,心中大定。
阿盛自是知晓她的去处并去意,一眼望见她身上所穿的胡袍并非昨晚出去时那一袭,立时明白了大半,暗忖:延将军遂了愿,圣人便也遂了这番布排。
他浮起一脸笑意,迎上前:“顾娘子回来得这样早。”
风灵勉强一笑,并不接他话,径直问起李世民的情形:“今早圣人可醒过?”
“圣人尚且睡着,米粥汤药也都齐备着,顾娘子一路辛劳,不妨先回凌波殿歇上一歇,不必急着过来。”
风灵心里凉凉道:辛劳?果然早就谋算好了的,只当我去办了趟差么。当下她不拒,亦不进殿去望望李世民的情形。她确是疲累,通身酸沉,心也有些凉,不愿多想事,遂跟着杏叶暂回凌波苑去。
杏叶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心地问道:“你这一去一夜,也不遣人来说道一声,可是延将军出了什么事?又得出征?”
“能有什么事,莫要磨牙浑说。”风灵截了她的话,没甚好气道:“乏得紧,你去替我要些沐浴热汤来。”
杏叶不知她在恼什么,想来同拂耽延匆匆一见,便又分离,总是不得好心绪,便闭了嘴,不去扰她。
同走了一段,杏叶忽然恍悟:一夜未归,神色疲倦,又换了出去时的衣袍,回来便要热汤洗浴,难不成……
杏叶偏脸去望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证实心中猜想,强忍着满心好奇。一路胡想着一路禁不住唇角偷偷溢出的笑意,反倒是风灵奇怪道:“一早拣了什么巧宗?高兴成这模样。”
杏叶面嫩不好说破,只暗笑不语。
次日,风灵仍旧如常往含风殿中去侍奉。她在足踏上抱膝而坐,忍不住仔细打量李世民的睡容,他面色已近枯槁,皱起眉来却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眉心。
她心底默问道:你究竟是体恤我与阿延的艰难,还是有意将我送去笼络他的心思?你究竟是真心不舍我离去,还是想留我为质,好挟制阿延领着玄甲军替你出生入死?我究竟该要敬爱你如父,还是遥仰你为君?
风灵默默问了一回,睡榻上昏睡之人自始至终未有一丝变化,罢了,想来便是立时醒转了,也不会将掏心窝子的话说予她听。
她凝视着那拢起来同她一模一样的眉心,忽就不愿见,遂伸手去揉平。
许是因她这一揉,李世民却是悠悠醒转,弱声唤道:“凤翎。”嗓子早已变了调,苍凉得犹如深秋的冷风刮落枝头最后一丝树叶的声响。
“凤翎……”他颤颤地探出一只手伸向她,风灵犹豫不决,竟还有些慌神。
“顾娘子。”阿盛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低低道:“那日顾娘子坠马,气厥症突起,昏沉中唤‘阿耶’,圣人便就此守了一整夜。”
风灵将伸未伸的手无端地颤了一下,终是接握住了李世民凉的手,细声低语:“圣人可是醒了?”
李世民阖上眼,扯着唇角略略打起一丝笑容。
风灵紧抿了唇,平白地忆起玄奘法师同她开点过的话,心说:你在我的因果中,我亦在你的因果中,本就分道不清,我若予你善报,不教你此生余苦,可否还得你予我的生身之恩?
李世民缓缓睁开眼,借着她手腕上的力扎挣着要起身,“凤翎丫头,到底还是回来了。”
风灵也不纠正他,勉强笑道:“惦记着圣人的米粥汤药,不知旁人置备来是否合圣人心意,便回来了。”
他展开眉头,会心一笑,指了指一旁的书案,“眼下精神足,先莫理会那些汤药,你且去研了墨,我说,你予我记下。”
风灵即刻便取了纸笔,墨是现有的,略研几下便得。
阿盛招了两名内监过来,将李世民自睡榻上扶持起来,在他身后加了锦靠。李世民沉吟了一回,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处调任,风灵暗自留心,果真如拂耽延所说,俱是日后托赖的肱骨之臣。
“云麾将军……”他果然就提到了拂耽延,只是顿挫了一息,未说出他名字来,“留品阶,调任岭南道军府兵镇,玄甲营统帅之职暂由校尉白勇代领,择日赴任。”
贬黜至荒山恶水之间。择日赴任,该是恐太子登基前宫中生变,须由玄甲军镇守拥护,不能即刻便去任上罢。
“兵部侍郎柳奭,右迁正三品中书侍郎,即日上任。”
风灵头也不抬,不露一丝意外,一口气儿写将下来。
“你便不想问问是何缘故么?”李世民反倒问她。
风灵写完最后一个字,架起笔,道:“阿延嘱我予圣人带话,言他待圣人、待太子、待大唐之心绝无转移。左右他心意如此,何处不是戍卫大唐江山,故风灵也无话可问。至于柳侍郎右迁,风灵大胆揣测圣意,圣人明升他品阶,稳了他辅佐太子的心思,暗则夺了他兵部的权势,不教众郎将日后受制于他。”
“英华统共只教过阿延一个,当真不辜负。”李世民赞许道,“本该将兵部尚书之责托付予他,这份知遇之恩,便由太子亲赐了罢。”
风灵面上不露,心中却道:这朝堂弄权的手段,阿延并非不识,只惯常出入生死场的人,教权势堆中人瞧得明白些,他尽忠于大唐,不负天家,端直秉性使然,原也不为权势,又何必摆这一套。
李世民吩咐下这些话,渐觉力乏,靠着锦靠闭目养了一阵。
风灵将这一纸敕命卷成纸筒,塞入封缄书信的竹筒内,交由内监快马送至中书省去制谕。
交付完了这一应事务,他方才肯进些肉糜稀粥。阿盛探头向风灵放下的银碗中一碗,笑道:“顾娘子归来得早,圣人心悦,今日倒用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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