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身子再一次硬邦邦、直挺挺地动也不动、挪也不敢挪一下躺在那张雕花大床上。
而卢信良这一回,不再念什么《朱子语录》、不再念什么《道德经》、《大学》、《中庸》、《论语》等各式各样……他猛地把盖在身上的被子一掀,准备下榻。
然而,就在此时,热气香薰的铺盖被窝里,锦绣叽里咕哝,声音软软绵绵,她又翻了个身。
“——相公,这么晚了?嗯唔,要做什么呢?别走,别离开妾身啊……”
卢信良深吁了口气。
大大吁了口气。
身子僵着,脸黑着。把那被子重又一拉,身子一挺,无奈且疲惫,又挺尸般重新躺回到锦绣所在的那张大床上。
哼!他可总不能告诉这锦绣,说:“本相,又要去泡个冷水澡才行!——至于原因嘛,哼!”
也是当然当然,他同样绝对绝对不可能这么说——
是的,当时的卢信良,被锦绣折腾得之憋屈狼狈,被他那周身的难以纾解的欲/火烧得之憔悴无力且又隐忍难耐……终于终于,好容易,挨到了天明,“——夫人,你是不是该起床了,嗯?”
不错,除了让锦绣乖乖地做个听话贤良淑德小媳妇、并为其准备早膳之外——更深的一层就是——就是:“小妖精,快起床!快起床!本相要被你折腾得周身都要爆裂了!”
他姥姥的,叶锦绣,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你——
只憋得上气不接下气,脸红脖子粗。
而又是当然当然,这位向来正派贤良的卢大相爷,也更更更地,不会龌龊和淫/荡这么明说。
至少,嘴巴和面部表情上,定不会如此……龌龊和淫/荡。
……
就那样,两个人各怀揣着心事。高台上的红烛“毕毕剥剥”,声声作响。厢房里一片燥热和郁闷难消。
忽然,“哟”地一声,终于终于,又娇又弱、软绵无骨地——锦绣,依然是一副弱柳拂风样,亮出了她所谓的“办法”与“幺蛾子”:
“相公,呵,是这样的……这早膳……”
她没有明说这早膳自己是帮他安排不了。叹了口气,轻颦黛眉,仍旧装作一副吃了痛、受了苦,也能忍受无所谓的样子——一会儿在房间里动找西找,一会儿又转身问卢信良有没有药膏。
“——什么药膏?”
“治磕磕碰碰身体淤伤的!”
锦绣说,回答得娇娇弱弱,可怜楚楚。
卢信良深吸了一口气,且不说这女人是不是在装,忽然地,当锦绣把那大红胭脂涂抹在白皙额角——佯装是不慎绊倒在门槛的伤口时——卢信良忽然有些不忍心了——这么娇娇弱弱的女人,这么乖乖巧巧温婉柔顺的他的小娇妻、小媳妇——即使明知是装,还是不免有些心疼。
“算了,那就不去了。”这次放过你。
“——啊,什么?相公你说什么?”锦绣仍旧在装。
“呼!”
卢信良极为忍耐深吁了口气:“本相是说,不去了,反正你葵水不是在身吗,天又冷,也不方便,算了,免得你一会儿……”一会儿肚子又疼。他又心里加了一句。没有明说出来。
锦绣笑了:“相公,你真好!”得意洋洋地。
表面上,却是对他腼腼腆腆一笑。低低羞涩垂下睫毛,那样子,黛眉轻颦,梨涡微现。
宛如水中之莲,最是那不胜凉风的一抹娇羞与温婉。
相爷的心咯噔一下,全身好容易熄灭的欲/望眼看又要来了。不行!他得走人!赶紧地,走人!
……
据说,那天的早膳,却是卢信良这个堂堂大首相、大老爷们亲力亲为去安排的。
关嬷嬷以及小厨房的所有下人本来都在想看,他们的这位少夫人,究竟是如何转心移性,骤然变得如此贤惠识大体起来的,或者,又将如何学着慢慢打理相爷各衣食住行以及细节?并来个“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做羹汤”——
然而,却不曾想,他们,看到的,却是自家的主子——堂堂相爷——“君子远孢厨”的圣贤君子——
卢信良,板着张脸,站在厨房的门槛边上。俊面微红,倒背着两袖——
“厨房里有没有红糖和生姜,有的话,尽快给我煮一碗过来!”
“额……”
众人全都诧了!
“相爷……你、你的月事来了啊?”
有个烧火小丫鬟,甚至,不知死活,颠三倒四,竟傻不溜秋问起来。
卢信良的脸,当成就越发沉了,黑了。
23.卢相爷的贞操
初冬的暖阳斜照着卢府老宅的黛瓦黑顶。
再来说说卢家的那几个女人们。
从锦绣忽然改转了性, 变得低眉顺眼、温温婉婉、知书识礼起来——卢家的那几个女人, 简直觉得就跟日头打西边出来,大白天见了鬼似的。
一个个眼珠子瞪得老大老圆。
时下饭口, 一大家子围着张黑檀木嵌大理石的八仙桌用晚膳——是的, 这是他们老卢家的规矩。
吃饭,要有吃饭的规矩礼仪, 他们的家主卢信良卢大宰相没有动筷子——那么,谁也不能动筷。
当然, 这是锦绣嫁进府之前。锦绣嫁进府之后, 管他谁有没有动筷子, 她挑挑眉毛无所谓先把自己给吃爽吃舒服了再说……如此之事,说来也是别扭不伦不类,所谓的仁孝礼仪,所谓的“孝子贤孙”,所谓的“入孝出悌”——然而,当碰上卢家一贯于女人的“三从四德”时——很多东西,就显得那么滑稽又可笑起来。
卢信良没有动筷子, 他的老母卢老太太自然不能“动。”
这是“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夫死而“从子”。
卢信良尽管有时候会说:“母亲, 请您先用膳——”是的,到了他这一代, 很对规矩礼仪都打破很多。就是他的曾祖父那一辈, 女人在男人吃饭之时, 绝对不能与其同桌。得先边儿上站了为其布菜倒酒,等男人们都用膳完毕,这才把剩下的膳食端闺房里慢慢吃——这是所谓的“夫权神圣”。
卢信良老母卢老太太呢,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做给锦绣看,倒也依旧端着个身子,表情四平而八稳。
她说,“嗯咳”一声,身子端得就像个泥做的观世音雕塑:“这是规矩!——何谓妇道啊?这就是妇道!一个女人,若连起码的‘内外有别’、连起码的‘男尊女卑’等诸多道德规范都不遵从——那么,这女人,就不像个女人——至少,不是个咱们卢家的女人!”表情刻板呆滞地,然后,这才动起筷子:“好了!既然汝贤已经放话了,你们也都可以用膳了!”最后,这一家子,才正正经经,规矩十足、默不作声吃起饭来。
锦绣在边儿上直看得恶心想呕。
手翘三根兰花指,轻捏了一个又黄又酥的大螃蟹在手里。
偌大的螃蟹,香嫩美味。
她一会儿用小银锤子敲碎蟹的硬壳,一会儿问着边上的丫鬟要这儿要那儿:“嗯咳!蒜蓉呢?怎么没有蒜蓉?——”“还有生姜,生姜呢!——没有姜这怎么吃!”吵吵嚷嚷,把个卢家的那些女人们,眼瞪眼地,直瞪得,恨不得冲上去甩她两耳刮子,或者摇摇她肩头:好你个叶锦绣!你都不看看这是在哪里?——这是卢家!是她们百年诗礼讲规讲范的卢家!
当然,以上,说的是从前的那个锦绣。
从前的,那个还没有孙悟空拔猴毛“变身”的锦绣。
现在,杯箸碗筷依旧“磕托磕托”发出轻微细动的响。
大家依旧一桌子用午膳。卢信良没有上早朝,大家本就觉得奇怪。
现在,令卢家那些女人们眼珠子个个瞪得溜圆的,是——
“相公啊!来,吃点这个,别光尽顾着喝汤,这汤里啊,加了太多燥性上火的参料,你人又这么年轻,身子骨又壮,血气方刚的,一天到晚,瞎!无事补这些东西作甚?——你又忘了昨儿晚上了不是,嗯?要不是昨儿晚上妾身——”
“夫人——!”
卢信良涨红着脸,立马将她打断。如果锦绣,胆敢再冒一个字出来,他保证……
呼……
他保证……
其实,他什么也保证不了……
卢家的那些女人们,简直像天寒地冻的三九天看见了桃花,或者是菜园里冒了棵人参出来。
稀奇!太稀奇!
一个个手端着饭碗,斯斯文文地,筷子夹了菜,却迟迟忘记送到嘴巴里……
总之,不管什么表情,眼睛瞪得究竟有多大多圆,然而,眼神目光全都诧异不解地,像看怪物似地牢牢把目光钉在这一男一女身上——他们的一家之主,或者是向来刻板正经又严肃——这时,却霍地一下脸涨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的卢信良身上——以及,这“转了心”、“改了性”的锦绣身上。
锦绣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贤良又淑德”,这已经不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了!尽管,很多人都觉得这锦绣一出一出的,估计又在耍什么幺蛾子,可是,现在的这些女人们,眼眨也不眨地,就看着这两口子一唱一和,夫妻“恩爱而和谐”,不是她把菜夹给我,就是我又把菜夹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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