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部分船是来买丝绸与金器的,唐国发达的不止农业,还有桑蚕业,再其次是金业。唐国最南端是浮络山脉,浮络山脉多金玉矿藏,因此唐国的金器与玉器都很发达,且有着一种别的国家所没有的细腻精致。只是,在唐国,玉器是贵族才能佩戴的,商贾想很难买到,非卖品,坊市里根本没得卖,倒不如卖买金器,可以脱手到别的国家,也是一笔大钱。哪怕不脱手,利用列国黄金的购买力不同也可以买卖货物赚取差价。
但那少数里,买丝绸还是多过金器,华族尚玉德,喜配玉器,身上配个金器成什么样?俗。
反倒是丝绸,唐国的丝绸是列国中最精致细腻的,刺绣一流,不管是哪个国家的贵族很喜欢,几乎垄断了中州近半的丝绸市场,很是赚钱。
阿珩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这些进了城。
曲阳很大,人流又密集,阿珩溜达没一会便有点懵,这么多人,她要如何找客栈?
阿珩并未纠结太久,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唐国的车多为牛车,原因?唐国不产良马,只南部山区产一种耐力很不错的矮马,但用来做骑兵的坐骑很不适合,用来拉车倒是可以,却不好看。农耕国族以牛为最贵,因此贵族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用健牛是最合适的,且健牛拉车也的确比马要稳当。自然,事无绝对,也不是没有用马车的贵族,但那都是顶级贵族,只有顶级贵族才能从别的国族买来高头大马拉车。
良马并不是那么好养的,吃得必须是精饲料,然后每日都要带着它出门去溜达,活动活动筋骨,不然懒散惯了,就会如同赋闲的将军,锐气全消。并且为了保证良马的下一代还是良马,是不能随便给良马找匹母马配.种的,必须找来出色的马种才行。根据阿珩在辰国的经验,谁要是骑着一匹非常出色的骏马出行,那他家肯定还有个马场,要不然没法保证每一代骏马的品质。
眼前这五匹拉车的马车与辰国的马略不同,品质略有所不如,不过北地人喜欢骑马,不怎么乘车,品质自然更好。拉车的话,用普通驽马就够了。
阿珩拿自己在北荒时练出来的相马目光瞅了瞅,这五匹马全是百金难求的千里马,一水的白色,一根杂毛都没有。用这样的马来拉车,简直暴殄天物。
只是,在唐国谁这么有钱啊?不对,应该是有权,如此骏马,有钱也用不起。
君王六驾,列侯五驾,卿四驾,大夫三驾,士两驾,庶人一驾。这是华族的车舆制度,自然,不守这规矩的也有,不过都不是寻常人。
五驾,是列侯才能享有的待遇,阿珩扒拉了唐国的列侯,发现得不出结论,唐国的特殊情况使得每个列侯都很富有。封地加上私田,不敢说良田万顷,但一半还是有的,更有奴仆上千甚至过万。有钱能使鬼推磨,弄这么几匹当战马都绰绰有余的良马来拉车也不稀奇。
没等阿珩想明白是谁,里头便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好久不见。”
阿珩抬头,不再看马,转而在马车上寻找了起来,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的发现了太子府的标识。
太子申!?
“原来如此。”阿珩轻语道。
“什么?”
“只是解开了一些疑惑罢了。”阿珩站在大街上,罔顾别的也注意到了这辆马车后露出的崇拜敬畏之色,最后山呼太子殿下长乐无极的跪了一地的民众,鹤立鸡群的站着,并且站的比青竹还直的问马车里的人:“找我何事?麻烦有屁快放。”
车里的人默然须臾,对阿珩伸了伸手。“这里不方便说,我们换个地方?”
阿珩瞅了瞅只自己一个人还站着的主街道,拎着自己的药囊与串铃跳上了马车。
马车里是一个应该死去了五年的人。
阿珩问:“我应该叫你云晞还是太子申?”
难怪唐王要弄死三七,没有三七,再找个机会弄死云洛,云府的一切便都是眼前这位的。
整个中州都知道云府在辰国,与王族没什么两样,历任云氏族长都是辰国第一权臣,辰国实际上的统治者。若是太子申成为云氏族长,那么辰国等同于唐国的囊中之物.......才怪,云洛压根没将云晞的名字写进族谱,就算云洛死了,云氏的部曲与家臣,还有附庸氏族,根本不会承认云晞。
云氏对于嫡庶尊卑看得极严,严到非嫡嗣的子孙一旦出生便沉塘,以免日后威胁到嫡嗣的地位。
一个名字不入族谱的云氏子,要么根本不是云氏子,要么就是外室子,只是鉴于云湛无嗣才被云洛留下来的幸运儿。然再幸运,他也不配继承云氏一族。
对于一个氏族,尤其是传承久远的氏族而言,认的是族谱,族谱上有你的名字,你才是氏族的一员,否则就是个屁。
阿珩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云洛一直动着待云晞生子后让云晞的子嗣继承云氏的想法,却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让云晞入族谱,原因在这呢。哪怕流着云氏的血,云晞也是唐国的太子,云洛得傻了才会让他入云氏族谱。保不准,云晞的嫡长子出生,云洛抱走做为继承人亲自培养的同时,云晞在孩子成年之前都别想见到孩子一面。
太子申道:“不论是云晞还是太子申,不都是我吗?”
阿珩摇头。“若你是云晞,那你我只是婶母与侄子的关系,若你是太子申,我得防着你杀我。”
“虽然你杀了阿母,但念在叔父与三七的份上,我不会杀你。”
阿珩无聊的掏了掏耳朵。“我说过很多遍了,唐王后不是我杀的,我充其量就是个铸造了一柄宝剑的铁匠,别人拿我铸的宝剑去杀了人,这得多荒谬的律令才能将杀人罪给连坐到老娘头上?”
“死的是唐国的国母。”太子申无语提醒。
阿珩无奈。“我算是明白了,你我的认知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跟你探讨这事根本就是鸡同鸭讲。说吧,你让我来唐国究竟是有什么事,若是想报仇,现在就可以动手,看是你先弄死我还是我先弄死你。”
太子申也无奈。“我说过我不会找你报仇。”
“那你吃饱了撑的?”
“你救父王,我便取消唐国对你的通缉令,你以前犯的事,唐国也既往不咎。”
阿珩笑。“我不认为我在唐国有犯什么事,你们那么认为只能说明你们有病,你们有病是你们自个的事,别拉着我下水,我可是正常人。”
“就算不提此事,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答应你,哪怕是出兵九陵原。”太子申继续道。
“你出不出兵九陵原都与我无关,至于唐王,我不相信你这么快就忘了我为什么希望他死。”虽然太子申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唐王坚持到了现在,但阿珩相信,自己当年给唐王吃的那些东西,想要痊愈,根本不可能。
“当年之事,他也是一时糊涂。”
“我相信他不糊涂也会那么做,牺牲一个不相干的小儿换来亲生儿子对辰国的掌控,太划算了,将心比心,我是他我也会那么做。”阿珩道,若她没从离国跑掉的话,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变成唐王与离王那般的人物,冷血、沉溺王权以及权衡利弊的冷酷理智。
面对阿珩这么个奇葩,讲道理讲感情一点用都没有,她熟知一个君王的心性,而唐王也的确如她所言。
太子申只得道:“你的男人正在九陵原厮杀,不知能否平安归家。”
“我相信他会活着回家。”阿珩想也不想的回答。
“我能让他一定能打赢这一仗。”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虽然我卖药给辰国,也有辰国的爵位,但我不干涉任何一个国家的军政,我只是一个医者。”
“父王打算出兵襄助齐国。”
“我只是一个人,只能炼制一枚长生药,他打算如何与齐王分赃?”
太子申愈发无力。“我不会让他那么做。”
阿珩表示相信。“他若是长生了,你就得做太子做到死了。”
“你如今很厌恶我?”
“不是厌恶,是迁怒。”
“迁怒?”
“你让我男人不高兴了,所以我迁怒你。”
☆、第八章甘木实
虽然说着想要唐王死,但阿珩还真没法不管。
若云洛因为自身或辰国内部因素而输了九陵原的战争,阿珩会接受,但被自己以前的烂账牵连的话,她着实没法接受,因此哪怕是稳也得稳住唐王。
且,对于唐王,阿珩多少也是有点好奇的。
虽然阿珩自己是没觉得唐王有多伟大,他所做的不过是牧人将牲口脖颈上的绳子给松了松,让牲口不是那么难受了。但相对当今世上那些个王,唐王已经很不错了。且阿珩自己也不知道要怎样的王才能让她看得不觉得那么不顺眼,可让她因为别个王的行为而认为唐王是圣王,她宁可去死。
老娘是没见过真正的圣王,也不知道圣王该是什么样,但最起码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肯定不会是唐王这种。
阿珩所好奇的是唐王是个怎样的人,早年力排众议娶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辰女为太子妃。自然,现在是知道了,那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孤女,那是辰国第一世家云氏的嫡女,云洛的嫡姐。关键是,唐王哪怕是继位为王,也一直与发妻伉俪情深,纵然后宫佳丽三千,他也尽数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