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哪怕列国之中,唐国国力并非最强的,军队实力更是大国之中垫底的,但大部分国家要攻打唐国都会再三掂量。
两个字:粮食。
战争烧的是钱财,但究其本质,还是粮食问题,不然再兵强马壮,兵马吃不饱,仗也不用打了,因此每个国家都与唐国有粮食贸易,并且数额巨大。
尤其是每年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天灾的北地诸国。
船行至曲水注入云水的码头,阿珩下了船,病人一时半会死不了,她不着急,正好趁此机会欣赏欣赏唐国的田野风光。
唐国的开发度很高,不似别的国家,郁郁葱葱到处都是原始风貌,大片的土地都被开垦出来,麦浪翻滚,甚为悦目......若不看田里除草的农人的话。
贵族重养生,因此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是很寻常的事,庶人黔首却不然,长年累月的劳作使得他们老得更快,往往三四十岁时脸上便已千沟万壑,五六十岁.......阿珩不认为那些农人的身体能活那么久。
最后也是最令阿珩扫兴的是,田间的农人,脸上十之六七都有奴印。
XX奴,奴表示该人是奴隶,前头的XX则是主人的氏,表示这是XX氏的奴隶。
阿珩不喜欢奴印,她在刚记事那会就发现了,别人一旦发现清额头上的奴印,一家人便会很麻烦。人族有专门的捕奴者,捕捉逃奴,将脸上有奴印却无主人的奴隶抓起来查是谁家的奴隶,再送回主家,然后......依着惯例,逃奴会被主人用有皮鞭活活打死。
最令人觉得想杀人的是,奴印是烙在脸上的,以额头为主,其次是脸颊,很少会考虑在身上。自然,事无绝对,也有奴隶的奴印是在没那么明显的地方,那些长得特别好看可以训练起来送给贵族做伎人或娈童的男女奴隶身上虽然会有奴印,却不会用烙铁烙,而是用黔刑的方式刺字在脖颈或手臂等隐蔽的地方,以免有碍观瞻影响货物价钱。
清不是美人,所以奴印是在额头上,他曾试图用匕首割掉额头的那一部分血肉,想以此弄掉奴印......不知该说当年的齐简王够狠还是有先见之明,奴印烙上的同时用了特殊的药物,哪怕清刮肉都刮到骨头上了,奴印仍旧在。
清最后死心了,改成用抹额扎脑袋,遮住额头。只是这招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有些人跟狗似的敏锐,坚持要求清将抹额摘下来看看。
后来是离王孙想了个法子,做了一份假的奴契,证明清是她的奴隶,不是逃奴。至于清额头上的齐王族奴印要如何解释?简单,离王孙精通列国语言,扮起齐国贵族也是活灵活现的,只说清是齐国王族赏给她的奴隶即可。还有疑问的话,请去齐国查证,本王孙没雅兴陪你个贱民浪费时间。
阿珩曾经很不解,弄不清什么情况,险些露馅,最后离王孙问她:女儿想不想与父亲一样让人烙上奴印。
阿珩当然不想,先不说脸上烙个奴印有多难看,就说拿烧红的烙铁在脸上盖戳的滋味,反正不会好受。
离王孙表示:露馅被人发现她是奴子的话,那么依着人族森严的等级制度,她的脸上也要烙上奴印。
那一年,阿珩两岁,在别人还不明白奴隶是什么的时候她便明白了奴印是何种操蛋的玩意,也第一次起了不知道给王侯贵族烙几个奴印会是什么感觉的好奇心。
在离国,阿珩如愿满足了孩提时的好奇心,给王侯贵族烙上奴印,感觉一般般,不喜欢,但也不讨厌,只是有些疑惑。她能理解那些王侯贵族为什么叫得那么惨,烙铁烙身上,不可能不疼。但她所不能理解的却是为何用那般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们平日里也没少给别的人烙奴印,怎么换到他们自己身上就这么大反应了?
出于好奇,阿珩拿出了做铃医时用的铃铛,走街串巷的了解了下情况,无语发现,唐国如今这还算是好的了。
除了辰国那种奇葩国家,大部分国家的人口都是以奴隶为主,奴隶人口就算没过半,也不会差太远。其次是庶人黔首,百姓分三种。
一种是山野之人,俗称山民,生活在深山大泽里,与外界不怎么打交道,官府想管也管不着。
第二种是与贵族有点关系的人,每个贵族都会有十几二十几个子嗣,而爵位与封地只能一个人继承,那么别的子嗣应该如何?自然只能成为士人,士人是贵族阶层最低的一等,但再低也是贵族。可并非每个士人都能青云直上保住子孙的贵族身份地位,两三代之后,子孙便不再是贵族,而是庶人。
最后一种则是奴隶脱籍,但这基本不可能,一入奴籍,子子孙孙永世不得翻身并非说着玩的。
唐国以前那会,即便是贵族的后裔,若是本家已经没落,那么已经沦为庶民的旁支,一旦碰上天灾,也得贱卖为奴。到了当今唐王继位,打压老氏族,提拔下层氏族与士人,改变了权利结构。同时清查人口,也包括奴籍,放了大批奴隶为民。
不管是老贵族还是新贵,哪怕对奴隶的欲望永远填不满也不会顶风作案。
阿珩默然,这招管个屁用,她敢说,唐王前脚死,那些贵族妥妥的固态萌发,且变本加厉,尤其是那些新贵族。老贵族手段成熟而圆滑,懂得可持续发展的收割奴隶,新贵族则没那份手段,只会闹得更过。在离国时,那些在灾年时闹得最厉害的贵族都是底蕴不够深厚的贵族,老氏族大多把持得住,适可而止的捞一把就撤。
不过,也不能怪唐王,唐国这国情,唐王能做到这份上已是不易。
究其根本,唐王先是王才是人,君王忧国忧民跟爱民如子无关,草民如草,想怎么收割就怎么收割。只是农人耕种土地想要收获更多的粮食,牧人放牧牛羊希望收获更多牛羊,君王自然也希望自己的财富增加。
而增加财富还得有个前提:财富始终是他的财富。
若是有让财富变成其他人的风险,那利益再大也不能做。
唐王之父唐怀王的上位史就是个活例子。
唐怀王是唐文王庶子。
庶子怎么会继承王位?自然是因为他与唐文王之间还有个过渡——唐荡王。
好内远礼曰荡;狂而无据曰荡。
显然,这不是什么好谥号,那唐荡王做什么了呢?
唐荡王乃唐文王嫡子,早年曾质于辰,这位质子当质子时挺蹦跶的,一直琢磨辰国那变.态的《辰律》。他琢磨也就琢磨吧,偏偏唐文王死后,他做为嫡长的储君被接回国继位,他竟然想效仿辰国变法,整顿律令。
辰国的辰律是建立在几代人的努力与无数老氏族的尸骸上的,没覆灭的老氏族也因此失去了大部分权利。前车之鉴在那摆着,唐荡王要变法,立时就触动了公族与老氏族那根敏感的神经。
具体过程因为太过久远,阿珩不太清楚,但她记得唐荡王在位不过三年便因为将国内从公族到老氏族全给得罪而被公族与老氏族联手给杀了,换成了优柔寡断的庶公子唐怀王继位。
唐怀王时,唐国公族与老氏族的权势膨胀到极致,他自己是有美食吃,有美人玩就知足常乐了,但他的继任者......当今唐王刚继位那几年一点权利都没有,不管做什么都得看公卿们的脸色,连登基后要立太子妃为后都差点不能,他的王后只差一点就成了公卿们给他随便定的贵女了。
为了立发妻为后,唐王险些就喋血朝堂,最后还是公卿们没他豁得出去,多少还要点脸,宫变杀了君王不算什么,这种事多得很,但逼得新君朝堂喋血......那名声就得臭不可闻了。
因此,唐王的元妻得以晋升为元后。
不过,那位元后的下场还是不怎么好,十多年前被唐王下令给杀了,唯一的嫡子太子申也生死未卜,一直被认为是死了,不过五年前被证实没死,还活着,被唐王接回了王宫。
阿珩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太子申,想想就很讨厌的人呢。
奈何,这一次她哪怕是讨厌也得去曲阳见见。
你不来曲阳孤便出兵九陵原助齐,毕竟,你杀了孤的母后不是?孤有非常充分的出兵理由。哪怕唐国曾与辰国结盟,但谁也不能阻止孤为母复仇。
好一针见血的威胁,一针见血的让阿珩给云洛留了封自己需离家一段时间去处理一笔烂账的信后便一直在琢磨着到了曲阳后要怎么弄死太子申!
☆、第七章已死之人
阿珩溜溜达达的在入冬之前来到了号称中州东南第一城,物华天宝的王城,嗯,的确是物华天宝,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城墙高不可攀。
曲阳有四百年的历史,唐国的先祖统一曲水流域时便于此筑城,真正意义上的大城,到如今,这座城的人口据说超过了五十万,在这个时代无疑是非常少见的大城,也就齐国与青国的王城能比一比。
曲水绕城过,护城河上的桥梁非常宽阔,这一带又是多水之地,可以看到无数帆船往来,络绎不绝。
大部分船只是来购买粮食的,这年头最值钱的生意是人口生意,其次便是粮食生意,珠宝生意虽然也挺值钱,但风险太大,一个不慎就被人给抢了,就算没被抢,也不一定能脱手。反倒是人口与粮食,贵族都缺奴隶,乱世里不管哪个国家都缺粮,既赚钱又一定能脱手,风险小,很多商贾都喜欢做粮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