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露还保持一样的姿势,闭目昂头向天——‘以雷击我’这话是她说的,但要雷击中她得多难啊……
半晌过去,和预想中的一样,没有闪电,没有惊雷,只有闷闷地擂鼓声,之后,豆大的雨点‘啪嗒’滴落到上官露的额头上,她的唇角缓慢而得意的溢出一丝微笑。
“下雨啦——!下雨啦!”户部侍郎激动的忘记了要跪,爬起来,抬头看越来越暗的天,大喊:“苍天有眼,皇后有德,下雨啦,天降甘霖啦!”
上官露慢慢睁开了眼,就见到一群大臣欢天喜地的在跟前蹦蹦跳跳,当然了,不乏有几个蔫头耷脑的,御史台里有几个,钦天监里有几个,还有几个零星的小官,她都看在眼里。
那些人被她的美目一一扫过,心底不由一慌,也跟着其他人假装高兴的庆贺起来。
雨势越来越大,渐作瓢泼,皇帝喊着仪仗快去给皇后罩上伞盖。
皇后推辞道:“不必了,陛下。臣妾想在雨里站一会儿。”
“那朕陪你。”李永邦不顾周围人的阻拦,一头钻进雨里,立到上官露身旁,一把将她搂到自己怀里,含情脉脉的垂眸望住她道:“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冒险的事。”顿了顿,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你身体不好,淋雨会着凉的。”
上官露难掩兴奋的自他怀里探出脑袋,‘唔’了一声,道:“其实……还挺好玩的。”
李永邦无奈道:“你怎么就确定今天一定会下雨呢?”
上官露道:“我又不是真的有神通,是神官告诉我的。”说着,‘嘻’咧嘴一笑,“立春,雨水,惊蛰。惊蛰前后本就多雨。神官说过——未过惊蛰先打雷,四十九天云不开。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以后再也没人拿旱灾当幌子,要那孩子的命了。”
李永邦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由衷道:“孩子固然无辜,可是朕很偏心,孩子的命和你比,还是你更重要一些。”
上官露抿了抿唇,抬头道:“陛下,那孩子并非不祥,你知我也知,所以请您赐名‘明翔’,他与我有缘。”
“明祥?”李永邦道。
上官露摇头:“是明翔。凤鸣于岐翔于雍。”
李永邦一怔,古时候的雍州是周秦发祥之地,按今天来算,就是京城的所在地,中州。
皇后做那块石碑的动机就是为了给裴氏的孩子取名明翔。
李永邦十分不解,她对裴氏的孩子可以这么好,好到用自己的后位在搏,她对连翘的孩子也可以这么好,好到把明宣都养到这么大了。可是为什么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狠?李永邦的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痛楚,明翔……明翔是他曾经给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嫡子起的名字,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不知如今魂魄在何方?
李永邦用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雨水,捧着她的脸,道:“上官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既然要把我推出去,又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你想让我怎么办?”
“你懂什么是爱吗?”她轻声嘟哝,李永邦张了张口,然而她竟先与他,伸出两指抵在他的嘴唇上,“别急着告诉我。等你明白什么是爱了,再来找我。”
说完,从他温暖的怀抱里挣脱出去。
仪仗和宫人们见状忙上前打好伞盖,并取了衣裳将帝后包裹的严严实实,大队人马原路返回宫中。
第101章 五更寒
回去之后,上官露就病倒了。
一般人感染了风寒,歇个三五天,发了汗就好了。上官露身患心疾,尽管在董耀荣的妙手下,病情渐趋轻缓,但一有个风春草动,还是变得特别虚弱,一下就卧床不起了。
太医院的药一天不间断的往永乐宫里送,凝香命人热过之后,霎时阖宫都飘散着药草的气味,浓郁时,久久不散。
妃嫔们轮流来侍疾,仪妃和谦妃是早就惯了的,华妃平常爱摆弄熏香,也不算排斥。纯妃就厌恶极了,到丽妃来和她交更的时候,忍不住抱怨道:“她这一病倒好,什么都不用管,朝里的大臣们还一个劲的夸她贤良!陛下为了她的病更是食不安,寝不稳,一下朝就去太医院报道,药都是陛下亲自给煎的。”言语间,很有些吃味,“听说还在朝堂里冲底下人发火。最要命的是,苦了咱们,给她做牛做马,跟奴才似的。”
丽妃平时都会顺着她的话说,但在永乐宫可不敢,四周都是皇后的耳目,因此没有接话,转而道:“妹妹累了一宿,眼下该是乏了吧?快回宫去歇着吧,明亭还小,得需着你照顾呢。”
提到明亭,纯妃双眼放光来精神了,推了一把鬓边的海棠花道:“是这个理,我的孩子可比那个贱种娇贵的多。”
‘那个贱种’也不知道究竟指谁,还是说一网打尽了?!
丽妃赶紧示意她噤声,纯妃却装作没听见,大摇大摆的走了。
丽妃只得叹了口气,进去内间站着。
上官露其时醒着,偏要装作昏昏沉沉,待丽妃到了,故意咳嗽了几声,丽妃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面露嫌恶之色,又意识到什么,忙上前将皇后扶起来半坐着,轻轻的替皇后顺着背脊道:“娘娘您注意身子。可好些了没有?”
上官露似笑非笑的‘嗯’了一声,凝香送了一碗热汤上前,丽妃忙接过伺候上官露抿了两口,上官露才幽幽开口道:“张绿水,此次的事,你可有掺和进去?”
丽妃一怔,旋即吓得跪倒,低着头小心翼翼回答:“娘娘圣明,嫔妾……嫔妾是万万不敢参与此事的。”
“哦?你知道本宫说的什么事?”上官露饱含讥诮的剜了她一眼,张绿水张了张口,想要辩解却已经来不及了。
“本宫知道,朝中有几个是你的人。”上官露曼声道,“但是本宫奉劝你一句,最好让他们管好自己的舌头,再有人乱说话——”上官露顿住,凝香立刻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眨眼间,一边的戗金双龙纹的漆柜便从中间裂成两半。
丽妃唇色发白,一声不吭。
上官露披起一件外衣,道:“知道本宫为什么格外抬举你和良嫔吗?哪怕静嫔和昭嫔联起手来排挤你,华妃当你是跟屁虫,本宫也能保证你在后宫有一席之地?”
丽妃摇头。
上官露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道:“因为良嫔性子和顺,这么多年,你何曾见过她害人了?她既不会陷害别人,便意味着她也不会害你。可你要是帮着别人害了她,那事情就不一样了,看见湘依人是什么样的下场了吗?”
丽妃惊愕的抬头,湘依人的死果然和皇后脱不了干系!
“还有钦天监的主簿……”上官露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仿佛草菅人命的压根不是她,“因果轮回,坏事做多了,就要有准备会有报应。”
丽妃心里直打鼓,就听见皇后又道:“你呢……你有心计,可是没胆色,碍于形势和出身,不得不暂时依附于华妃,这些,本宫都知道。严格来说,本宫从小在乌溪长大,与你一样,不算是中原人。所以你的心情本宫多少有几分了解。”
“但是你要自己把握好分寸。”上官露的声音懒洋洋的,但话里话外都是警告的意味。
丽妃吓得干脆什么都抖落出来了,伏地道:“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嫔妾从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痴心妄想,只是纯妃不甘屈居人下,这才兴风作浪。华妃愿为她保驾护航,嫔妾是知道一二的,却是不敢插手。”
“那就好。”上官露看着她笑:“丽妃啊,你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就好。你看你生了一个女儿,这一辈子的衣食无忧是必然的,可要是好高骛远,非要一脚踏进浑水里去…….”上官露定定的望住丽妃,一字一顿道,“例如夺嫡…….到时候想要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只怕连眼前富贵都保不住。”
“本宫知道,你们私下里都以为本宫活不了多久了,这位置迟早是要让出来,可本宫今天可以把话清楚明白的撂在这儿,就算是哪一天本宫死了,或者不当皇后了,这后位也由不得其他人来做。你给本宫记清楚了。”
丽妃胆怯的应‘是’,“嫔妾不敢有非分之想。”
“好了,去吧。”上官露挥手,也不要她伺候了,示意她退下,丽妃心惊胆战的走了。
到了外头,近身侍女如雅关切的问道:“丽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手冰冰凉的?”
丽妃颤声道:“没什么,没事。”
如雅抿了抿唇,斟酌着开口道:“娘娘,您别怕,其实……实在不行的话,告诉华妃又能怎么样呢,没得凭白夹在华妃和皇后之间做磨心啊。”
丽妃沉吟道:“你不懂,这不是皇后和丽妃两个人的事。纯妃和华妃是中途结盟,除了她们两个,背后还有人。”
如雅咋舌:“谁?”
丽妃朝四下里一张望,确定无人后,悄声道:“纯妃买通了钦天监的人又怎么样,不过是小官,皇上要是不信,谁能奈何得了他。偏生这时候华妃的兄弟肖总兵来报灾,事情才愈演愈烈,但关键的关键,还是太皇太后在不合适的时候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