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正不服,再加上等的久了,出言不逊,然而才出门口就被一条半人高的大狗咬住了大腿,监正拼命的呼叫,奈何狗死死咬住不放,周围的灵台郎哄上去,终于将狗打走,但是监正的大腿早已血肉模糊,却见玉衡君站在门槛上,倚着门框,悠悠的摇着扇子道:“本座今日卜了一卦,说是不宜出行,本座便一直在内室静坐,意图避免,但是一大早的还是被一群疯狗的狂吠吵醒,十分无奈。眼下看来这劫是应在了监正的身上。多谢监正替本座挡了一煞。”
主簿气的拿手指着他道:“你少给本官嚣张,这狗一定是你专门放了咬人的,待本官改日向陛下禀明,痛陈尔诸多恶行。”
玉衡君拍了拍耳朵,眺望远方道:“唉,好吵。怎么狗还没走。”
一群灵台郎想要一拥而上,但是监正躺在地上痛呼,他们只得搬着受伤的监正送回府中。
就在当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城里又发生了一起命案,钦天监主簿莫名死在府中,其双眼圆瞪,七窍流血,死状凄厉可怖。灵台郎们告到皇帝那里,说是监正白日里与神官发生过冲突,一定是被神官谋害了。
“无凭无据的事,怎可妄言?”大学士王翰道,“亏得尔等还都是为官之人。”
苏昀道:“既然有纠纷在先,为了神官的清誉,还是请陛下着刑部和大理寺一并彻查清楚为好。”
温同知于是和大理寺卿当着众位灵台郎的面,命仵作验来验去,几番检查下来,都只能证明钦天监主簿是自然死亡,温同知也觉得蹊跷,七窍流血居然不是中毒?!怎么反倒更像是被吓死的。
灵台郎们不由打了个哆嗦。
温同知只得回禀皇帝,皇帝询问神官,玉衡君施施然一句:“此人口出狂言,造了恶业,招之天谴。”
神官说是天谴,那就只能是天谴了。
没有证据,神官大摇大摆的走出未央宫。
朝臣们终于得见他真面目,但都怕的头也不敢抬,灵台郎们思索再三,偕同受了伤瘸腿的监正再度拜访紫微台,向神官请罪。
神官不置可否。
监正谄媚道:“座上,陛下召座上掌紫微令,可有交待过四皇子的实情?”
神官曼声道:“四皇子的事轮不到你们插手。”
“可陛下着礼部和钦天监一起拟名字,礼部诸多推脱,下官只得来请示座上。”
神官哼的一声,乜了他一眼道:“时辰未到,该有名字的时候,自然会有名字。你们就做好你们该做的事情,若是卷进了什么事端里,好像监正那样受了天谴,可不要怪本座没有提醒。”
在朝为官的都是聪明人,一听示下,上朝时再也不提四皇子不祥的话了。静观其变。
眨眼到了立春,正是宏文五年的正月初七,离四皇子降生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京城里的木兰花的一朵接一朵打出花苞,像倒挂的铃铛,悬在树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百姓们记得那一天,满城的木兰花都开了,然后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彻云霄,起初以为是打雷了,然而并没有白色闪电从天上划下,后来才知道,是京郊出现了一块巨石,有上山的采药人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有赶路的行者说是从河里浮上来的,而这块石头也确实奇特,明明是一块巨石,摔下来后竟有模有样,呈凤凰展翅之形,外表也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如同在火种炙烤过一般,群臣为此沸议不止。
皇后立即奏告皇帝,四皇子非但没有不祥,反而事关国祚,因其身上带着吉兆。
李永邦心中隐隐猜到这一切和皇后有关,暗暗的松了口气,只是朝中仍有非议之声,认为就算四皇子如石碑所预示的那样,是天凤之命,凤凰之火也太过于炙热,才导致各处旱灾,生灵涂炭。
李永邦眯晞着眼道:“那照诸位爱卿这样说,岂非是皇后的不是?皇后为九天之凰,四皇子虽是良嫔所出,说到底也是皇后的孩子,敢问诸位爱卿,她的凰火如此之盛,可有越俎代庖,牝鸡司晨,可有上朝听政亦或者插手朝野的任何事端?”
群臣纷纷道‘无’:“皇后娘娘贞静贤惠,母仪天下。陛下您言重了,皇后娘娘何其无辜。”
李永邦哼的一声冷笑:“那既然并非皇后的不是,便是朕的不是了,朕贵为真龙天子,本该祥御四方,结果却并没有做到,是朕无能?!”
天子震怒,群臣吓得一齐跪倒在地:“陛下勤政爱民,天灾*,陛下也不想的,请陛下不要妄加罪责于己身。”
李永邦冷眼看着座下乌泱泱的一群人,是日下了一道罪己诏。
然而悠悠众口,关于四皇子不祥的说法依旧不胫而走。
皇帝为此特地偕皇后择日于圜丘行大雩礼。
法驾卤簿和大驾卤簿在未央宫门前排列,十一只宝象开道,黑白蓝黄红的五色旗只用了四面,分别是象征水的黑旗,风的白旗,雷的蓝旗,土的黄旗,由禁军统领和副统领,京畿营的统领和副统领各执一面,从午门出发,向天坛去。
共计二十八头牛,三十三只羊,三十四口猪,两只鹿,十二只兔,供养于牺牲所,等到祭祀时供奉。
午时时分,皇帝带领皇后一起登上宽约十丈,长达一百多丈的丹陛桥,桥中为神道,东为御道,西为王道,一步一步抵达祈年殿。
祈年殿由二十八根金丝楠木大柱支撑,柱子环转排列,位处中间的是四根“龙井柱”,象征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中层十二根金柱象征一年里的十二个月份,外层十二根檐柱象征一天的十二个时辰。中层和外层的柱子加起来共二十四根,象征一年的二十四个节气。
皇帝找到了霜降的那一根,点香,行礼;
再找到惊蛰那一根,点香,行礼。
全程乐声不断,迎龙神奏的是“馨平”,接着是进俎,奏“需平”,初献奏“霖平”,亚献奏“露平”,终献奏“沾平”,至送神奏“霮平”,一切完毕之后,皇帝可选择回宫亦可在皇乾殿住下行斋戒礼,以表诚心。
上官露却先于李永邦走出祈年殿,站到祈年殿的外出月台上,手扶着栏杆,俯视太阳下跪着的群臣。
她的声音不轻不响,但足够嘹亮和明晰,问道:“国之旱灾,可有人认为是本宫的凰火太盛?”
群臣面面相觑,本来今天皇后跟着过来,便觉十分意外,因常雩多是皇帝亲临,而且会有此一问,不知是何用意?
群臣皆伏地道:“娘娘厚德,属万凰之王,托娘娘的洪福,才致五谷丰登。”
“是吗?”皇后道,“五谷丰登?可本宫怎么听闻大覃治下晏州旱灾竟达一年之久,知情不报,以至赤地千里,灾民无数,流离失所。哪里来什么五谷丰登?五谷在哪儿?丰登在哪儿?”说着,一步步走下丹陛,忽而停住,道:“各位乃陛下肱骨之臣,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本宫问各众卿,旱灾若归因于本宫凰火不熄,各位以为何如?”说着,昂首抬头看天,太阳猛烈,刺痛了她的眼,她禁不住轻轻眯起来,却猛地张开双臂道,铿锵道:“本宫今天来,就是想问问苍天,本宫可有失德之处?”
她一旋身,张开的双臂像展翅的凤凰,袆衣背后的金色凤凰栩栩如生,昂首啸唳九天,如同霎那间就要冲出天际,皇后向天问道:“本宫若是有失德之处,是本宫凰火太盛,才致百姓之福为我说侵,那么本宫在此,恳请苍天以雷击我,以日晖明示我,而勿扰我大覃的臣民。”
“露儿。”李永邦一个箭步上前,试图喝止她,却被身旁的苏昀拦住,轻轻摇了摇头。
上官露与李永邦对视,眼底似有流转的光,那种不可一世,胜券在握,以及孤注一掷,让他看呆了……
他永远猜不出她的下一步,真的。这是在与天对抗,天何时放晴何时下雨她怎会知道,怎会因她而改变?若是持续暴晒,依旧无雨,岂不是坐实了皇后失德?李永邦心急如焚,而天上的太阳还是那样灿烂,不知人间疾苦。
所有人屏息,上官露一一扫视他们,她相信,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来看待自己,如果老天爷真的不给面子,不下雨,那她这个皇后毫无疑问就完了。但是她依旧我行我素,身后的奏乐激昂起来,每一个鼓点都打在李永邦心上,上官露蓦地闭上眼,感受着风在脸上的轻拂,微微带着湿润和青草的香气,不远处的蜻蜓低飞,她再次向天道:“若非本宫失德,就请苍天垂怜,普降甘霖。”
“本宫是生是死,全看苍天旨意。”
言毕,一阵轻响自不远处传来,群臣开始轻微的骚动。
“是打雷吗?”有人低声问。
“没听清楚,再听。”
一个个的侧耳。
声音越来越响,如同滚滚的车轮,自遥远的天边一路碾压过来,撕碎了云絮,扯裂了风,闷闷地声音像是把天砸出一个硕大的口子。
“是雷,没错,是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