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昂却又迟疑了,“这行蛊术……有损阴德,且要在他十步之内方可,我怕……”
“你怕不怕伪君子的假面目被拆穿?”曹永冷冷看着他。
宋昂欲哭无泪,步伐沉重地朝他们走去。
洛蓉放完长明灯,蹲在河边默默许了个愿,祈愿太后能早登极乐,忘却尘世一切烦扰,看着河灯在水中慢慢飘远,汇入无数灯海之中,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回头冲奚泽一笑,不经意看到他身后不远,宋昂正小碎步而来,举止怪异,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他怎么在这?”洛蓉喃喃自语,起身走到奚泽跟前,大喊一声,“宋昂,你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这一声喝,登时让他停住了脚步,宋昂本打算悄悄靠近,趁他们不备将蛊下了,没想到这还未接近就被发现了。
洛蓉瞧着他踌躇不前,一句话也不说,疑惑地看向奚泽,两人目光碰了下,一起朝他走去,宋昂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感觉手中盒子似乎动了动,赶紧收住撤退动作。
树林暗处,曹永气得险些跳出来,用力砸了下旁边杨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哥,这样胆小怕事的孬种留着何用!”
曹铎压低声音训斥,“急什么,且再看看。”
宋昂紧张的浑身冒汗,随着那两人越来越近,双手都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洛蓉瞧着他奇奇怪怪的,在五步之外停住,又道:“宋昂,我问你话呢,哑巴了?”
他强自镇定,结结巴巴回道:“看,看河灯,这么巧,你们也在。”
洛蓉打量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歹也是自幼相识,又曾有过婚约,虽然对他没上过心,却也比旁人熟悉的多,她知道,他从来都不会说谎,尤其在自己面前,因为他要面子,他是君子,还有……他有点怕自己,一直都是。
眼下他这模样,让人不怀疑都难,洛蓉视线下移,落在他紧握的右手上。
“手里拿的什么?”
宋昂浑身一僵,几乎是立刻否认,“没,没什么。”
洛蓉自然不信,准备过去抢来自己看,被奚泽先一步拦住。
“宋大人,那东西还小,再养个三五年会更好,”奚泽不紧不慢开口。
宋昂瞬间变了脸色,双目大睁,惊恐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什么东西呀?”洛蓉好奇询问,奚泽勾唇一笑,“小虫子,”然后对宋昂道:“回去告诉方道长,还有三日,如果看不到我要的东西,他就得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宋昂脸上血色全失,“上回……你跟师父是什么关系?”
“跟你有关吗?”奚泽面无表情,“宋大人既然说出他是你师父,想来是被人发现了,那再转告你背后那人一句,安分点,或许还能多活几日。”
宋昂表情惊愣,一句话说不出。
河边,齐俊和洛誉不知为何又闹了起来,洛誉不停地大喊大叫,“奚哥哥,姐姐,快来帮我……”
洛蓉回了声,转身准备过去,忽然又停下,诚恳对宋昂道:“虽然我听不太懂你们说的是何意,不过我猜……有些事你可能不想做,你本性如何我还能不晓得,胆小怕事,迂腐呆板,还不知变通,最容易被利用了,我劝你啊,别那么要面子,受罪的都是自个,若有难处,不妨……找爹爹帮忙,宋爷爷与奶奶关系亲厚,上回退婚气得他老人家生病,我其实一直有些过意不去,今日这番良言就当是免费送给你了,我相信……宋家若有难处,父亲不会坐视不理。”
宋昂定定看着她,神色复杂,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娇纵任性的洛蓉嘴里说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禁不住被其触动,生出一股涩意。
洛蓉说完话一刻也没多停留,甚至都未看他的反应就拔腿朝洛誉跑了去,倒是奚泽瞧了他一眼,神色稍微温和了一些。
“宋大人熟读诗书,内外兼修,眼光却是不佳。”
☆、第71章
上元节后, 侯府便开始忙了起来, 热火朝天准备洛蓉出嫁事宜,薛氏每日拉着她试衣裳看首饰, 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得空喝口水,还得看着教习嬷嬷教她礼仪,否则嬷嬷定会被她捉弄,几日下来,洛蓉叫苦不迭, 趁着洛婵去探望贤王,偷偷跟着溜了出去。
她原本是想去找奚泽的,思及贤王对自己也曾有救命之恩,如今他重伤, 去看看也是应该的,便打算去过贤王府之后再去帝师府, 不过因为是偷溜出来, 没有备礼, 就让马车在东螺街停下, 临时买了些补品。
姐妹两人拎着礼盒从店里出来, 正要上马车,洛蓉眼尖, 不经意瞧见前方有个卖鹦鹉的小摊,心念一动,拉着洛婵走过去。
摊主看到她们眉开眼笑, 提溜起鸟笼诞笑道:“两位小娘子,过来看看,我这鸟儿聪明伶俐,独一无二,喜欢的话给你们带回去,五两银子……”
洛蓉瞧着那鹦鹉毛色油亮,乖巧可爱,长相颇是讨喜,一眼便瞧上了,道:“不过一只普通鸟儿,竟敢要价五两,你这心肠未免太黑……”
摊主呵呵一笑,故作神秘,“小娘子说错了,我这可不是一般的鸟儿。”
洛婵拉了拉洛蓉,小声道:“蓉姐姐,我们走吧,莫要被他给骗了。”
摊主见状,眼珠转了转,“小娘子放心,这可是天子脚下,我怎敢诳你们,我这鹦鹉啊,它还真非一般鸟儿,它啊……会说吉祥话。”
说着逗了逗鹦鹉,它竟真的叫了两声“大吉大利,五福临门。”
二人一下来了兴趣,洛蓉轻轻戳它,“再说几句。”
鹦鹉翅膀拍了拍,看起来很是兴奋,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好美,好美……”
洛婵忍不住笑了,“真有趣。”
“有趣,有趣……”它学着又叫起来。
“俊弟近日在府里养伤,颇是无聊,这个正好给他解闷,”洛蓉道,满意地付了银子与洛婵离开。
不远处墙角。
曹永暗中盯着她们,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低声吩咐了旁边随从几句,随从频频点头,拿着瓶子朝她们而去。
那瓶子里装的是无色无味的毒*粉,是宋昂作道士时所研制,百姓家中常遭鼠患,然而药铺买来的灭鼠药大多气味浓烈,一两次管用,用的多了,老鼠也有了警觉,效果差强人意。后来有一个施主请他帮忙,便有了此药,上回宋昂下蛊失手后,曹永嚷着要将他的事说出去,宋昂被逼无奈,给了这个,却是怎么也不肯再亲自动手。
曹铎许是觉得他尚有利用价值,也不同意这么快放弃这枚棋子,曹永只好暂且忍着,可心里的不甘、妒恨无论如何也忍不了,做梦都想杀了奚泽。
那毒*粉老鼠沾上必死无疑,人若是沾上,不知会是什么样,曹永倒还真有些好奇。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顾了,只要能杀了奚泽,以解心头之恨,任何人都可以牺牲,包括洛蓉。
既然注定得不到,那就和你的奸*夫一起去死吧,我这也算成全了你,不用嫁给帝师那个老头了不是,曹永阴测测想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背影。
洛蓉拎着鸟笼,一路边走边逗弄鹦鹉,可不知为何,它却不如方才那般机灵,精神恹恹的缩在笼子角落,一声也不肯出,洛蓉心觉有异,让洛婵先回马车等着,自己去找那摊主算账,猛一转身,对上一双贼兮兮的眼睛。
那人赶忙惊惶地垂下头,正是曹永所派之人,他轻手轻脚接近,原打算趁洛蓉不备将药粉洒在她身上,不料竟生此变,慌乱之下本能地撒腿就逃,却因为低着头没来得及看前面,一头撞在洛婵身上,藏在衣袖下的手一抖,瓶子里药粉全倒了出来,一半洒在他自己身上,一半洒在洛婵左肩下方。
洛婵亦是没来得及反应,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人呆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跑了,洛蓉去扶洛婵,没有去追,只叱骂了几句。
从小跟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齐俊在街上晃悠多了,这种情形也没少见,洛蓉以为是小偷,扶起洛婵后让她看了看荷包,发现仍在身上,便没当回事,让丫鬟扶着她回马车。
洛婵向来喜欢素色衣裳,今日穿的是一身白色襦裙,那药粉沾上去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
马车就停在前面的店铺门外,没几步路就到了,洛婵刚走到那里,就看到曹青鸢从里面出来。
巧的是曹青鸢也恰好看到她,二人同时停下步伐,洛婵目光平平从她脸上移过去,只当未看到,继续朝马车跟前行去。
上元节那日之后,齐俊将曹青鸢告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以大不敬之罪罚她去皇陵守陵三年,本是即刻启程,长公主苦苦哀求皇上才宽限几日,容曹家为她收拾行李,曹青鸢哪能想到皇上这回如此绝情,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母亲,后悔痛苦之余,更多的是愤恨。三年之后,她早已过了二八年华,如何还能觅得良人,思及这点,她便如火中烧,奚泽对自己不屑一顾,宁愿被人耻笑也要跟洛蓉在一起,皇上也是对洛家两姐妹青眼有加,先前以为洛蓉是大姐的最大威胁,近来才晓得,原来矫揉造作的洛婵才是皇上心心念念之人。
这些年侯府二姑娘才名远扬,一直是一副清纯良善的模样,他们都被她表象蒙蔽,能让皇上日思夜想,让盛名在外的贤王舍命相救,背地里不知搞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