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咚咚”跳了两三回,有个护侍忍不住掀帘子。这护侍掀帘子向里一瞄,刹时目瞪口呆:“这是做甚?”只是方问出这句,护侍瞬间又反应过来问了废话。跳来跳去为甚?冷呐!
这护侍皱了皱眉,便又放下帘子。
须臾,谢姜听见他与另几人嘀咕:“天太冷万一冻出病来。”
另有人无奈道:“君候怕烟气引了人来不允生火。”
不允生火?说到底还是想让自家吃些苦,到时候好盼着向他低头罢了。谢姜眼珠一转,索性提着裙摆在榻上“咚咚”跳了七八十几下,直跳到身上发热,这才停了下来。
如此“闹腾”了一回,众护侍倒不如先前那样严密守着马车四角,再加之茅屋里灯亦熄了,几人一嘀咕,索性各自寻了地方去避风取暖。
谢姜听得外头再没有了呼吸声人声,便又坐了下来。
十几丈之外。
靳十由崖石后探出身子,望望马车,略一皱眉,又将竹筒掖进袖袋里,而后低下身子,借着溪边岩石草丛遮掩,几窜几纵,瞬间失了踪影。
因萧仪说要慢行,留白便赶着马车沿官道悠哉悠哉晃当,如此一行人走到天黑也仅离浮云山二十来里。
萧仪又吩咐众人歇息。
留白泼墨几人便就近寻了树林子停宿生火。
到了夜间,萧仪放下书册子,刚抬了手揉眼,忽然听见车外留白沉声问:“谁?”
瞬间四下里一片“垱啷当啷”抽刀声。
再有靳十低声道:“无事我来见主上。”
下午派了这人上山,这会儿他怎么摸回来了?莫不是萧仪腰身一挺,低声道:“进来回话。”
他声音方落,车门“吱呀”一响,靳十已腾身跃进车内。只这汉子进来是进来,先回身关妥车门,这才踞坐下来揖礼:“仆见过主上。”
萧仪转眸看了他,微微一抬下颌。
靳十低声道:“不出主上所料,仆在山顶追上了小陈候。”
果然如此!萧仪长眉一扬,漫声问:“可亲眼见了夫人?”
靳十低声道:“仆未见她。”说罢,觑见萧仪脸色一冷,这汉子忙道:“不过仆确定夫人与他在一处。”
“与他在一处?嗯?”萧仪眉宇间冷意深深,末尾那个嗯,直似用鼻腔里发了出来。
靳十心下一颤,忙又低声解释:“小陈候随侍高手众多,仆只能离远些。先前仆伏在溪水对面儿,到了晚间,仆见溪旁空地上有辆马车,四周又守卫森严,仆便疑心夫人就在车内。”
好容易掳了她在手,陈元膺自然会看的紧。萧仪皱眉,只是依元膺的性子,怎么肯放心留她一人在车内?
思及此,萧仪转眸去看靳十:“车内只夫人一人?没有旁人么?”
听他问起这个,靳十脸上说不出来是赞叹还是感慨,想了想,干脆竹筒倒豆子:“仆去时正见小陈候站在车门前与夫人说话,当时夫人不晓得说了甚,气走了小陈候。随后又有个妇人上车,未过一刻,这妇人也气啍哼走了。”
一口气说了这些,靳十吸了口气,不等萧仪再斜眸子往自家脸上瞟,又道:“当时仆还拿不准车内究竟是不是夫人,直到后来夫人在车里“咚咚”踢腿跺脚,仆听得几个护侍言王氏九夫人身子娇贵,万一冻坏了,且由她仆这才拿准车内果然是夫人。”
其实这人说了一大串子,萧仪只听得一句万一冻坏了
怕是恐有人循烟火跟踪,陈元膺不允人点火取暖。那个小人儿极怕冷。
山上风大,她自家在车里无被衾无暖炉萧仪丹凤眼微微一眯,既然如此,那便明着来罢
萧仪低声吩咐靳十:“乌铁山便在附近,你寻了他往山上送碳炉被褥,送到了便隐匿一旁。”
主上是不是急的甚了,方才自己势单力薄不敢救人,现下若是领了人上山,正正可将夫人救出来,还用送甚么炉子被子?
心里这般想,靳十嘴上不由问:“仆为甚不能领人去救出夫人。”
听他这么问,萧仪眸中透出几分无奈来,扶额道:“我疑心夫人是有意被掳。”
靳十听了一呆。
只是叫他发呆的还在后头,萧仪扶了额道:“夫人应是另有打算,你去罢,于夫人言,眀日我便上山。”
再是疑惑不解,鉴于身卫护侍多做少问的规矩,靳十揖礼应下,而后便推了门出去。
依谢姜的习惯,向来便是用过晚食便上榻歇息。只是这晚上车里既没有被子又没有碳炉,冷的坐都坐不住,谢姜又怎么敢睡觉。
她只好裹紧狐衾倚了车壁阖眼养神儿。
映在车壁上的月光渐渐斜了下去,谢姜动动手指脚趾,又伸伸腿,手按了桌沿儿正要站起来,便听见远处“咯吱!”似乎鞋子踩碎了冰碴。
有人来了!她念头一闪,转眸去看的瞬间,乌铁山在车外道:“夫人小心。“
小什么心?
谢姜眨眨眼,听得这人在左侧,她便探身去扒左侧窗户,谁知道身子方一动,有东西一团团从窗户里塞进来,且乌铁山小小声道:“夫人先取暖,仆与靳十就守在附近,萧郎君明日便到。”
到甚么到啊!既然来了,将自家救出去不就成了,萧仪那厮想干嘛?平素再是智谋过人,这会儿谢姜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161章 窥真意两方动作
看着塞进来的被褥,谢姜怔了一怔,待反应过来,探身去望窗外时,便见乌铁山身形闪了几闪,瞬间便隐入树丛之中。
谢姜眉尖儿一蹙,萧仪这么做,必是猜出来自己是故意被掳。
只不过他能猜到这些,却不知道自己已是探出了人皮画的秘密,且至少又有另两张人皮画落在了乌六与乌十一之手。
当此之机,按说自家本可以“功成身退”,可是……不对!
谢姜黑而大的眸子忽尔一眯。
陈元膺明明知晓一旦自己失踪,九公子也好,萧仪也罢,必会集全力追踪,介时他要走,定是难上加难。
若他的目的是返陈,此次绝对不会掳自己同行。
而今掳了自己,只能说明他不仅仅是要以自己做人质,以护他回返陈国。他还另有目的!
再者,如果元膺料到王家与萧氏一族,两方人马会围堵拦截,他会大意到只带不足二十个人随侍?
谢姜将他那天观景,观景罢“李代桃僵”脱身,而后自己闻讯下山,再然后他忽然半途拦截……一桩桩一件件仔细回想起来。
这么一想,谢姜刹时出了一身冷汗。
陈元膺欲以自己当饵,钓九公子与萧仪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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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十下山禀报时,已是丑时中刻。
其时萧仪见烛光跳跳烁烁,便伸了手去捻灯芯,听见车门一响,转眸子看过去。
靳十反手关妥车门,揖礼道:“主上,仆与乌铁山见了夫人。”因车厢低矮,这汉子说着话,索性两膝一屈,在车门边跪坐下来。
萧仪眸中幽沉无波,缓声问:“她现下如何?”
夜深了仍不歇息,显见便是在等人报讯儿,靳十也不废话:“看情形九夫人还好。”说到这里稍一迟疑,转瞬皱了眉头。
萧仪眸子在他脸上一转,抬手去揉额角:“有甚话不妨直说,莫要吞吞吐吐。”
靳十皱眉思忖再三,方抬头看了自家主子道:“乌铁山与九夫人送被褥时,仆四下里转了几圈,仆发现左侧林子……茅屋后均伏有人手。”
意思很明显,表面上看陈元膺只带了二十来个随侍,事实上暗地里另有人护送。
萧仪唇角一挑,脸上挑出几分冷笑来,闲闲道:“这些早在我意料之中。”说罢一顿,又问:“伏了多少人?”
靳十低声道:“林中约有四五百,茅屋后……约有四五百。只是……仆观地势,总觉的还有两处可以埋伏,只当时着急回来禀报,尚未来的及查探。”
“陈元膺做事谨小慎微,向来惯于谋而后动,我原也想他不会置自己于险地。”萧仪唇角笑意深深,仿似对方才靳十所报早已了然,又似乎这种种一切,在他不过是喝抔茶倒抔酒一样。
靳十神色愈发恭谨,低声问:“既如此,明日主上仍要上山么?”
“怎么不去?”箫仪神色略显倦怠,抬手揉揉肩膀道:“他掳九夫人,便是想以此诱我与九公子。我若不去……岂不是令他大失所望。”
从三年前萧仪秘密返楚,靳氏一族便听他号令。现下他既吐口要去会一会小陈候,靳十豪气一生,揖礼道:“仆传讯让周边族人来,既然小陈候选了浮云山,咱不如趁机将他拿下。”
萧仪慢慢道:“毋需,我自有安排。”说罢,斜身向后倚了车壁:“你去罢。”微微阖上了眼。
靳十拱手一揖,便轻手轻脚退去了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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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百里之外。
自从过了颖河,九公子便下令“急行”,远山便扬鞭催马,众人一路由颖河往东,到了新都地界便又拐上往舞阳去的官道。
依远山凤台几人想来,九公子是要回舞阳老宅,哪知道上官道方驶出三四里,九公子便又下令往北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