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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阿姜 (纳兰三变)


  听了他问,谢姜索性抬头问:“小候爷肯说么?”
  元膺微微一笑,揣着杯子向桌上一晃,缓声道:“夫人饮茶。”说罢这句,缓缓又道:“其实夫人知道这些也无用。”
  言外的意思,自然是现在追究这些晚了。再往深里想,便是既然落在我手上,便死了脱身逃走的念头罢。
  鉴于这人“你越是表示对某人某事感兴趣,他越会藏着掖着卖关子”的性子,谢姜干脆抿着嘴,阖眼养神儿。
  马车悠悠晃晃,又行了两刻。而后陡然颠簸加剧,仿似加快了速度,且又下了大路,上了崎岖小路。
  谢姜原想这人卖弄智谋也好,坐马车里行路无趣也罢,就算自己不问,他总会说点什么出来。
  她只想不到陈元膺放下杯盏,亦是肩背一松,倚着车壁假寐。
  *****
  因是太急,且姓陈的老头儿又不在,靳十到了廊下便一纵,由窗户跳进了寝屋。
  萧仪负手站在窗前,靳十方才在廊下一恍,他便已让开的身子,及至靳十进屋,他又踏前一步问:“如何?”
  他只问两个字,只这两个字却冷如冰碴,叫人听了直似要打寒颤。
  靳十心下一沉,干脆省了旁话,只拣重点禀报:“山前的大路,后山勉强可行人的两条小路,仆都查了个遍,没有发现小陈候,亦没有发现九夫人。”
  萧仪听了长眉一挑。
  先前他还抱有一丝丝希望,希望谢姜只是心急抄小路去撵,或是山路崎岖,翻了车或是陷在了某处。
  而今看来,这一丝丝希望也成了奢望,她凭空消失,必是落入了陈元膺之手。
  陈元膺……
  萧仪略阖了阖眼,回想起往昔元膺的行事手段,又这人的性子,再睁开眼时,方才的焦燥怒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冷静淡然。
  萧仪淡淡道:“陈元膺做事,向来是预先寻好退路才会出手。”
  靳十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低声问:“依主上的意思……他一定另有路径下山?”
  “嗯。”萧仪眸底似有滔天巨浪翻涌而起,只是这人眼睫低垂,既便是近在咫尺的靳十,也只看见他神色如常:“传令下去,清查山上各家氏族权贵之别宛房舍。另再备车,我即刻下山。”
  既然清查别宛,便是怀疑众人都以为陈元膺会脱身下山时,他偏偏寻个别宛藏起来。
  怎么又要下山?
  靳十稍一迟疑,终是没有问,只躬身揖礼道:“是,仆即刻便去传令。”
  既然是“即刻”,靳十办起来自然快。
  等这边儿萧仪向陈大医言……要去山下赴宴,晚个几天再回时,靳十已备妥了车马,等在半间亭外。
  萧仪出来客院,向四周游目一顾,便脚下停也不停,出了栅栏门登车。
  马车驶过木桥,待穿过照水林上了大路,便骤然加快了速度。
  直至此时,靳十才策马贴近窗户,低声问:“主上既然疑心小陈候没有下山……主上却下山……。”
  萧仪侧身倚着车壁,双眼似阖非阖,默然半晌,方淡声道:“陈元膺让人以为他下了山,事实上他会寻个地方先藏起来,等风声过去再下山。”
  说到这里,萧仪微微一笑:“他想有人以为如此,我便以为如此。”
  先前还有几分明白,此时听了自家主子说了两席话,靳十反而开始糊涂。
  靳十默默离开车窗。
  萧仪见这人面无表情,策马离窗户远了些,眸中闪过几分笑意,只这笑意浮光掠影般一闪而逝。
  方才他不说,只因他推测以陈元膺的性子,既然做出脱身下山的假像,必定会派人观察各处的反应。
  现下半间亭里有“眼线”,自家身边说不得也有他的耳目。
  在山上搜别宛等消息,倒不如不管他此时在哪,只去山下等他便是。
  *****
  马车颠簸了将近半个时辰,谢姜虽然坐着不动,却在心里感受车轮子碾过去,究竟是碾住石子路还是泥路,亦或是树枝。
  她是由此来推断陈元膺由哪里下山。
  只是感受来感受去,她骇然发现……此时马车不是去山下,而是往上驶。

  ☆、第158章 测心意萧郎难安

  望望前方的杂树林子,留白勒住缰绳,倒转鞭抦磕磕车壁:“过去杂树林便是往舞阳去的岔路。主上……要去舞阳么?”
  听见他在车外问,萧仪眉头微皱,方才他想了一路,陈元膺李代挑僵,以替身假扮在安家别宛,正因为如此,众人便想当然认为他要下山。
  所以自己撵下山来。
  但是浮云山绵延四百多里,地跨舞阳、新都两郡,南侧山麓甚至高低起伏直延伸至新郚境内。
  这么大的地域,要说陈元膺只看眼前那条山道……不可能。
  置此眀知他一动,便有几方人马拦截他下山的情形之下,他会下山么?
  会么?不会!
  不下山他会去哪?偌若自己遇到这种境况会如何做?
  萧仪心里纷绪杂乱,然而神智却愈发清醒。他垂下眸子,不知不觉学了谢姜,曲指在案桌上“锉锉”叩了几声。
  叩不几下,他脑中忽然有念头一闪,偌若自己处身如此,必会反其道行之,使出其不意之策。
  旁人都以为自己急于下山,会下山,自己偏要上山!浮云山绵绵廷延,何处不可脱身?
  念头闪现的同时,萧仪心里一沉……陈元膺必是沿上山的路行去。
  有那个小人儿在手,他显然已不需要再去舞阳。有那个小人儿在手,他只需寻路返回陈国,介时不仅压的九公子投鼠忌器,连自己也……
  只是自己能想到这些,那个小人儿聪慧如斯,断然也会想到。s
  想到了还“上当”……她是想……
  留白问过一句,见车里没有半点儿声响,这汉子便默默坐在车辕上等候。
  靳十并泼墨两人,又周遭随侍的另几个护侍均策马站在一旁。
  晚霞散尽,暮色渐浓。
  萧仪掀起帘子,低声问靳十:“若论林间追踪,你靳氏一族最厉害是哪个?”
  靳十想也不想,躬身道:“是仆。”
  “嗯,你自己去……。”萧仪唇角一挑,低声吩咐了几句。吩咐罢,眉间一肃,声音沉沉道:“若是窥得踪迹,万不可轻举妄动,只以焰火为号即可。记得么?”
  主子沉声肃容,靳十也丝毫不含糊,由马上躬身揖礼道:“主上放心,仆知晓轻重。”言罢,拨转马头,两腿一夹马腹,瞬间便驰去来路。
  萧仪直看他渐行渐远,半刻不到,终于掩入暮色之中,这才眸光一收,回身坐去车内:“沿新都的官道走,驶慢些。”
  走了两三个时辰,车厢一晃停了下来,谢姜听见郭北在车外问“屋子可收拾妥了?”
  又随侍低声答话“放心……收拾妥了。”
  随后便有马蹄声踏踏到了马车前,再然后“呼啦”铁器碰到铁器,似乎有人离蹬下马,再然后郭北贴了窗户问:“候爷,宿处准备停当了,候爷是现下下车,还是……。”
  陈元膺转眸去看谢姜:“夫人是在车上……还是去屋里歇息?”问过这句,勾唇一笑又解释:“今晚便歇于此处,明日再行。”
  这人话里颇带着几分自得,且神情脸容又似笑非笑,仿佛十分得意。
  得意了好,得意便会忘形,若是忘形了,诸事好办。谢姜心里腹诽归腹诽,颊上却梨涡浅浅,淡声道:“小妇人便留在车上罢了,陈候且自去忙。”
  元膺略一点头,弯腰出了车厢。只这人下车时,回头又看了谢姜道:“好教夫人知晓,夫人那个大眼小丫头与车夫,本候已着人先送走了。本候为夫人另备了贴身婢子。”说罢,微微一笑。
  自从换过车,一连数个时辰不见北斗,谢姜心里便已有预感,她预感陈元膺会拿北斗与乌四要胁自家“乖乖听话”。
  现下听得果然如此,谢姜眸中平静无波,甚而还万分理解赞同般点头:“这两人捏在候爷手里,候爷好歹也放心些。”
  这话乍听十分在理,只内里却是含了讥讽嘲笑。可偏偏谢姜说的平和淡然,脸上神色又十分认真。
  元膺脸上笑意一僵,看了谢姜两眼,终是沉下脸回身便走。
  有护侍上前关了车门。
  只这人未关之前,谢姜早将周围扫了几遍。
  映着车门是草地……过草地不远有两幢茅屋。茅屋前垂手站了七八个背弓挎箭囊的蓝衫护侍。
  现下护侍关了车门,谢姜便闭上双眼,凝神去听。
  不远处有流水声,空气也愈发冷洌……陈元膺果然是上了山。
  再马车周围至少有四个护侍,这四人呼吸沉稳,半晌了脚也不挪一下,显见不仅训练有素,武技更是不弱。
  谢姜暗暗吐了口气。只她一口气方吐出来,便听见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似乎从茅舍过来。
  谢姜便睁了眼去看车门。
  车门开了,元膺探身向里一望,漫声问:“夫人派人去了梁国?”问罢这个,不等她开口,又问:“夫人亦派人去了大楚?”
  这两处人马,自从撒出去谢姜只得了一次消息,此刻听元膺这样问,谢姜心里一恍……这两方人必是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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