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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表小姐 (云峤)


  “聿里斯!”看着勒马回转的徐夷则,苏勒高喊着他的名字。
  就在令旗即将落下的一刹那,徐夷则调转马辔,从怀中拿出一枚拳头大小的金器,扬手高举,那金器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那金器虽不大,却造型优美精致,令人一见便知不是官僚之家的手笔,绝对是出自内府银作局的精工细作,更何况其粗犷质朴却形象的线条,绝非时下匠人的风格,显然是出自更久远的开国时期。
  那是小巧而稳健的虎形,这样的东西,他们只在传闻中听说过,却不曾想此生竟能见到。
  锦衣卫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钳制,屏住了呼吸。连远处执令旗的人也僵住了,任由那漆黑的旗帜在风中猎猎招展。
  苏勒被压制着匍匐在地,不由得笑了,果然,他还是拿出了这个杀手锏,徐衡让他用在最紧要的时刻,难道现在就是最紧要的时刻?
  抵在脖子上的尖刀渗出丝丝凉意,苏勒觉得徐家毕竟还是有弱点,一个就是徐夷则的身世,另一个就是自己和母亲的生死,为了这两件事,徐衡竟不惜祭出这个传家之宝。
  那是开国时太~祖皇帝御赐的金虎符,不同于寻常将领的调兵虎符,这枚金虎符可以调动数十万禁军的信物,包括锦衣卫在内,都受这枚令符的节度。
  在今天之前,所有人都以为金虎符不过是和丹书铁券一样,仅仅存在于茶余饭后的传说里,却没想到徐夷则真的拿出了这样一个东西。
  不知为何,夏师宜忽然觉得松了口气。
  既然徐夷则有虎符在手,显然是身负徐衡的授意,那么他之所以在最敏感的时期擅闯城门,原因很可能和北疆的战局有关,而非是为了扰乱秩序。
  既然不是徐府作乱,那么冉念烟也不会受波及。
  “西北出现叛军,请速速带我入宫觐见。”
  就在众人都紧盯着那枚金虎符是,徐夷则猝然开口,侧身拉起刚刚站起来的苏勒。
  苏勒笑了,想要面圣,惊动这些老鼠一般无处不在的锦衣卫恐怕是最快最直接的手段,远比和宫门外那些雁过拔毛的太监周旋容易得多。
  在场的锦衣卫都愣住了——“叛军”?并非突厥作乱,而是大梁境内出现了叛军?
  此事非同小可,无论是不是真的,都必须第一时间禀报皇帝。
  夏师宜心中不安,因为现在接替徐衡镇守西北的正是冉念烟的父亲冉靖,半月前刚刚赴任,也不知是否到了任所,可是军队哗变的事一定和他脱不开干系。
  他决定应该找最快的时间脱身,回去报信,因为押解徐夷则和苏勒进宫,远远用不上这些人手,还要分调出几人回北镇抚司衙门传信,夏师宜便自告奋勇地请命回衙门。
  临走前,他总觉得有人在注视自己,回头一看竟是徐夷则平静无波的眼睛。
  他在徐府生活了很多年,徐夷则虽然常在军营,在家时又深居简出,却也难免对自己有些印象,也许是认出了自己。
  夏师宜行了一礼,却不想被徐夷则叫住了。彼时,他正被锦衣卫捆住手脚,虽然有虎符在手,可以不能辨别真假,而不能完全信任这两人,只能缚住双手以防暗算,可他却用最从容不迫的语气对他道:“你叫什么?”
  果然是有虎符傍身,在锦衣卫面前毫无惧色,可夏师宜却有种异样的预感,就算身无长物,这个人也不会对锦衣卫有丝毫惧怕,徐夷则好像天生就不会惧怕任何东西。
  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因为他曾在冉念烟身上看见过,只是很淡,似乎是被她强行压抑着。
  夏师宜并不明白徐夷则的用意——就算他认出了自己,也没必要追问他的姓名。
  “夏师宜。”他简短地回答。
  随后,就见徐夷则的眼中爆出一点清明的光,薄唇反复念着这三个字。
  “夏师宜……一样……怪不得……”那欣喜的样子就像山石下隐藏的暗流,让人不得不怀疑,夏师宜这三个极为常见的字究竟有什么可令人激动之处。
  苏勒用尚显生涩的汉语道:“如果你们是旧识,请让他松一松我手上的绳索,很……难受。”
  徐夷则笑道:“且忍忍,不过我提醒诸位大人,尽快送我们入宫面圣,不然西北的战事可是不等人的,战场上的瞬息万变,原不是诸位这些游走城中杀人刺探的大人们能理解的。”
  夏师宜已转身带着同僚离开,一同回衙门报信,此时他心中无暇探究徐夷则话中的古怪含义,他只担心徐家和冉靖的处境,或者说是这些变动究竟会不会影响冉念烟的生活。
  毕竟她就快到出阁的年龄了,此时才是最危险的时刻,听说此次春闱,谢昀的兄长也受到牵连,谢家对徐家已多有不满,此时决不能再出半分差池。
  

  ☆、第七十六章

  前西北总兵殷士茂因撤职一事心怀不满,伺机多时, 终于盼走了徐衡, 借着冉靖新上任, 权力交接的薄弱期,伙同突厥人席卷长城以南的百里防线,自封征南大将军,可谓是裴卓后第二位叛逃突厥的重臣。
  一时朝野震动,众说纷纭。
  徐德将邸抄一摔,骂道:“征南?哪个在突厥之南?他要征讨自己的故国乡土,还以此为荣吗?”
  徐太夫人对身边的周氏道:“去梨雪斋看看, 别走漏了风声。”
  周氏应声去了,来到梨雪斋门首, 却见没有应门的丫鬟,心里觉得蹊跷, 贴着门缝一看,竟是一个少年的身影穿过院落, 倒有几分眼熟,想一想, 很像故去的夏奶娘的儿子。
  他不是去田庄了吗?怎么这样偷偷摸摸地回来了?
  夏师宜来到冉念烟房中,是流苏给他开的门,见到他时,流苏也没想到,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她也知道夏师宜现在是锦衣卫,且和刘梦梁脱不开干系,身份敏感,还是少和小姐见面为上。
  夏师宜道:“流苏,你先别拦我,我有一件事要说,小姐还应早做准备。”
  流苏拦在门前,道:“什么事?”
  夏师宜道:“是寿宁侯在西北出事了。”
  话才出口,流苏还没如何,却听身后一阵摔倒在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紫苏的惊叫声。
  流苏探头一看,是夫人在回廊上昏了过去,应该是恰巧听到了夏师宜的话。
  冉念烟也闻声赶了出来,一见此景,猜都能猜到来龙去脉,也无暇去管夏师宜了,赶紧伏在母亲身边查看,见气息尚且稳定,才一边安排丫头们把人扶回房间,一边命流苏向夏师宜问明详情,终究没冷落了他,才送他小心离开。
  夏师宜面露失望,悄悄避开,却见周氏被叫进房去,当即会心一笑——这正是他的小姐的滴水不漏处,就算千头万绪、焦头烂额,也不能放过一处可能的疏漏,连躲在角落的人都要叮咛到位。
  出门后却在巷口遇见刘梦梁府上的长随,顿时有种被窥破一切隐秘的不悦感。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他戒备地问道。
  对方拿出刘梦梁的腰牌,面白无须,显然也是个中官,应该是刘梦梁党羽中的一员刘梦梁的螟蛉之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夏师宜只认识最亲厚最重要的几个,眼前这人很面生却很稳重。
  此时那中官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自报家门:“我才从杭州办差回京,你想必不认识我。”又道:“义父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看看是否认识那人?”
  夏师宜笑道:“既然是刘公公让我去,想必料定了我会认识,说说看,是什么人。”
  那中官冷冷道出二字:“薛衍。”
  夏师宜道:“不认识。”
  那中官又道:“你原先主人的妾室薛自芳之侄。”
  夏师宜强忍着面不改色,挑眉道:“哦,是他?怎么,他犯了什么事,落到你们司礼监手里?”
  中官挑开身后马车的帘栊,示意夏师宜上去谈话,夏师宜默然上车,那中官也随之落座,车夫立刻催动马车,车轮辚辚向北驶去。
  中官道:“薛衍自不量力,想要告倒谢家。”
  这下连一直戒备森严的夏师宜都笑了,道:“就凭他?告倒百年氏族谢家?自不量力四个字倒真不是虚言。”
  中官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夏师宜道:“那还能是什么?”
  中官道:“是他看不清谢家背后隐藏的是什么。”说完,又解释道,“是太子殿下,也就是皇帝,更是咱们司礼监。”
  夏师宜道:“你把司礼监放在皇帝后面,是何用意?呵呵,再说我可不是你们司礼监的人。”他揶揄地看了那中官一眼,忽然,明白了中官话中的含义。
  “你说他惹怒了殿下和陛下,那么言外之意就是谢家并不用忌惮,也就是说……他本可以告倒谢家?”
  中官点点头,道:“应该说,如果不是义父出面,谢家已经被他搅得鸡犬不宁了。”
  义父指的自然是刘梦梁。
  夏师宜被他的话震住了,堂堂氏族竟被薛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寒门学子威胁得狼狈不堪、无暇自顾,反而要求助于太监,在他的认知中简直是不可理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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