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念烟拿过邸抄默读着,想从字里行间读出夏师宜的处境,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夏师宜的行踪还没暴露,就是不知刘梦梁那边是否发现他已倒戈。
扫到末一行“战局初定”,既然局势平稳下来,诈死之计也该施行了,看着因徐丰则康复的喜讯而喜气盈盈的徐家,真不知得到徐衡的“死讯”时,这里会变得如何。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百日热孝中成婚本就不宜铺张, 何况两家刚经历过朝中的波诡云谲,也不愿太惹眼。
徐徕到了寿宁侯府百般商量,最终定下下月十五, 安排八人抬的鸾轿,从侯府走近路径直进公府, 不像平时那样,专门绕到大路上招摇过市,也派人沿路发喜钱、果饼,但要收敛些,全了礼数即可, 不能贻人口实。
徐家虽不得太子信任,却依旧是东宫属臣,徐夷则升任太子右内率一职,虽是个无实职的虚衔,却也解决了一件事——寻常官宦人家的子弟, 成婚时大多没有官职,只能假借父母品级的服色,就算是一品、二品的大礼服,穿在身上始终不是自己的。
徐夷则官衔四品,与之相对应的四品外命妇的礼衣乃是真红色大袖衫, 下衬金绣云霞孔雀纹圆领袍衫、金绣缠枝花纹马面裙,大衫外加靛青霞帔,施蹙金云霞孔雀纹样,霞帔下加花金坠子。另有庆云冠, 珠翠孔雀三,金孔雀二,口衔及肩珠结。
命妇的服色要向朝廷求请,冉念烟也曾见过母亲如此穿戴,乌发覆在层层珠翠下,流光溢目。母亲是侯府的一品命妇,冠服更是华美繁复,望之若神仙妃子。
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景象,就算后来自己穿着皇后的翟衣临朝,印象里也不及当日母亲脸上幸福安宁的容光。
请冠服的事已派笔架交待给徐夷则,当日,徐夷则也难得回府一次。
他一回来便先来到新修缮的冷翠轩寻访冉念烟,徐问彤听后暗笑,只当他们是小儿女情态,她也乐见其成。
看着母亲一脸全然看透的窃笑,冉念烟有些无奈,她们二人经历的时间远比母亲要多,所以有时反观母亲,自己倒像是长辈。
···
前些日子说的话果然没错,芭蕉掩映下的冷翠轩独占了一个“冷”字,但只是幽冷,算不上寂寞,坐在空翠深处的拾级亭中,便觉得和俗世隔了重重云霄,所有该烦恼的、不该烦恼的统统成了过眼云烟。
徐夷则坐在亭中等候,见那少女素白的身影从浓翠中走出,忽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冉念烟也看到了他,徐夷则是个很克制的人,在人前永远是疏离谨慎的,现在却从他的眉梢眼角读出一丝疲惫,可以想见离别的这些日子并不好过。
他在她面前是毫无保留的,坐在他身边,冉念烟只想着这句话。
“你几时回冉家。”看着她身上的素服,徐夷则问道。
冉念烟道:“婚期在下月中旬,我月初就回去。”
徐夷则道:“我送你,明日便走,婚期提前。”那口吻不容她拒绝。
他竟这么心急?冉念烟心里闪过一丝慌乱,道:“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
徐夷则摇头道:“不忙了,婚期的事我自会和姑母说,再迟又要错过了。”
冉念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若不是徐衡诈死之期提前,就是太子毒发之日渐近,错过了机会,他们的婚事还是要等三年,向来成竹在胸的他第一次感到毫无把握。
不快些成就婚事,他又何故再活这一遭呢?再受一回抱憾终身的折磨吗?
说着,他就向正堂走去,冉念烟叫住了他。
“徐夷则,你等等。”她破釜沉舟似的道,“你答应过我,有朝一日会把来龙去脉都告诉我,现在咱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总该说实话——你的生父究竟……”
话还没说尽,她已没入一个宽大的怀抱,初时是衣袍上的微寒,惊慌之下的她打起寒噤,想要挣开,却也明白是妄想。早在上一次被他困在崇明楼时,她已领略了男女力量的悬殊。
冉念烟放弃了挣扎,因为她也看见了树丛正微微颤动,却又没有风。不消说,一定是母亲派了翡清在四周环伺,看看婚约在身的二人究竟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秘密。
她险些问出徐夷则生父的事,若叫母亲知道了……额上已是一片冷汗,只能庆幸徐夷则的机敏。
她难得为自己的疏忽自责,怀抱却忽然紧了几分,徐夷则用拥抱化解危机时,不忘了一解相思之苦,趁人之危固然卑鄙,然而他只肯对一人卑鄙。
“没事……”他附在她耳边说着细语,温热的气息让她的耳尖渐渐腾起红云,在远处的翡清眼里的确是一对温柔缱绻的爱侣,“等你真和我上了一条船,你想知道的,我全告诉你。”
冉念烟叹了口气,她曾听徐夷则说过,上一世他寿终正寝,不似她早早夭亡,可怎么还时不时的显出幼稚。
她忽然有了个坏念头,反手环住他的腰身,很明显察觉到怀抱一紧,他胸口的炙热似乎穿过微凉的衣衫,使她也燥热起来。
“这样就两不相欠了。”她踮起脚尖,故意在他耳边,学着他的声气低语,像是惹人发痒的羽毛。
不像是他算计了她,倒像是她在同他调笑,真是处处不肯落下风,这样的两不相欠,实在是越多越好,看来她不甘人后的性子倒是很好利用的……
冉念烟见他很是自得,不悦道:“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嗯,说吧。”
心悦了两世的女子就在自己怀中——虽是不愿意的,却也叫他无暇他顾。
冉念烟道:“婚后有些事……你要听我的,不然……”她指的自然是婚后人人都要面对的男女之事,她并不是假矜持,而是对方是徐夷则,她不敢想象……
话说不下去,只能咳簌一声掩饰。
徐夷则忽然放开她,她抬头,从他眼中看出慌乱,不过很快平复了。
上一世,也是这样吧,他在怀抱里失去她,所以每一次和她接触时,他总是有些胆怯的,尤其是他最后查清了给她下毒的人,那一刻才明白自己做的真的不够。
尤其是,他根本无法告诉她,下毒人的身份,她宁可相信那个人,也不会相信他的。
徐夷则点点头,道:“只要是家里的事,无论什么,都听你的便是。”
突然获得了超乎预料的承诺,冉念烟有些诧异,不过很快起身离去,走时还别扭似的嘱咐道:“话可是你说的,你若反悔,我也可以反悔。”
···
徐问彤并不十分赞成提前成亲,可徐夷则虽只用了一句话,便让她转变了态度。
“太子殿下是天子之储君,自天命。”
病弱的太子自有天命,那么“天”将在何时收回他的性命,绝不是人臣能干涉的,徐夷则这么说,难道是东宫里传出的消息,不方便泄露,只能隐隐道来?
赶着崔氏的热孝,再撞上太子的丧气岂不是得不偿失?宁可忙碌些早早了结了女儿的大事,也好早早高枕无忧。
尤其是听翡清说了拾级亭旁的经过,徐问彤更是感叹女大不中留,看架势,早嫁一天晚嫁一天都是一样的了。
···
直到婚礼前一日,一切都是风平浪静,忙而不乱。冉念烟回到寿宁侯府,往往早上一起身,便见院中回廊又多了一排蒙着黑布的东西,上面的黑布只等着婚礼当日被人扯下,露出红艳的、写着金喜字的桐油灯笼,扫去冉家的些许清冷。院中更是架起了宴请亲朋的青帐,还有仆役站在脚手架上整理上面遮光遮雨的幔布。
这些都是在夜以继日、悄无声息中完成的,不用冉念烟这个新嫁娘劳心,礼衣也备好了,是朝中新赐下的。流苏早吵嚷着让她试,前前后后过三回。
第一回只有主仆两人在场,穿好之后,冉念烟倒没觉得如何,穿衣镜中的十四少女还很稚嫩,就算身体里住了与年龄不符的灵魂,眉眼的青涩依旧骗不了人。礼衣典重,雍容纯粹的真红色更是一般人不能驾驭的,穿在其他年长的命妇身上,大多显得郑重到不近人情,可在她身上,偏偏是我见犹怜的可爱,连微微皱起的眉头都让人误会为出嫁女子的不舍。
流苏看得双目晶亮,不忍眨眼,围着小姐再三整理衣襟袖口,容不得一丝不完美的衣褶,仿佛光是自己欣赏还不够,又把缝制刺绣炕屏的溶月、春碧都叫来。
那两人起初不解其意,还抱怨打扰了正事,那鸾凤和鸣的炕屏可是嫁妆中的一件,洞房花烛之夜要摆在小姐和少爷床头的——
可当她们见了盛装的冉念烟,也都没了话,眼里说不清是欢喜还是羡慕。
第二次试穿是在三婶娘面前。冉三夫人虽还记恨着紫苑和紫苏两姐妹的事,可冉念烟出嫁是冉家的大事,出了岔子谁的脸上都无光,她也不至于小肚鸡肠到甘心做损人损己的蠢事。
冉三夫人找了裁缝为她改尺寸,自不必提,而第三次试装便是今夜,也是冉念烟最忐忑的一次。
大梁风俗,新婚前夜,女子当敬拜父母,感谢养育恩德,冉念烟本以为自己没有这个机会——毕竟父母二字在她看来早已名存实亡,没想到多年来疏离的父母竟因她的婚事而重新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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