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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掖庭宫花事 (玉胡芦)


  刘得禄应一声是,挥手叫太监安排。
  那还能怎样?皇帝和主子娘娘都通过了,不考也得考上。孙宫正一脸不痛快,但心中忌惮着刘得禄的“要查办”,只得暂时憋下这口闷气来。
  尚宫嬷嬷与尚食女官交语了几句,转而看过来,对陆梨笑道:“放你半日的假,下午的纸考便免了。这二天把手上的活儿弄好,也不用等到放榜,后日就过来上差吧。”
  纸考是考花草药理,为的是进尚食局后,把懂药理的和懂膳食的、写字儿好的,各分配至司药、司膳、记录等岗位。
  陆梨这才晓得吴爸爸叫做荷叶肉的用意,原也是为着帮助楚邹的。手心细汗未褪,连忙开心一揖:“诶,谢过各位嬷嬷大人!”
  小姐妹们围过来,纷纷道贺着恭喜,又撅着嘴儿作沮丧模样:“才住了不多久,这就要分开了,今后再想得你的胭脂、吃你的零嘴儿可就难了。诶呀,可真舍不得。”
  做宫女的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和天地,她们平素私底下没少偷花儿叫陆梨做胭脂口脂,都沾着好处哩。陆梨打小孤单没朋友,可珍惜如今这花儿一样的情谊,她人本好善,说以后会常来看你们,若得了花儿还来找我,做好了匀我一半算工钱。
  逗得天一门下一众宫女捂嘴轻轻笑。那厢锦秀走到琼苑东门下回头一瞧,就果然看到讨梅和春绿围在陆梨的身边,抖着手儿跳呐,年轻可真美好。她蠕了蠕殷红的嘴角,便慢慢收回去眼神。


第137章 『贰玖』青春不识
  陆梨回去后,就把剩下的白菜香菇豆腐做了道汤给楚邹送过去。她高兴他今儿终于肯从禁宫里走出来,又心疼他那样被一园子的人指指点点。还有点怕他回去后又自己跟自己置闷气,不放心想要过去瞧瞧。
  放了半天的假,姐妹们都在衍祺门里上差,她一个人在静静的宫女下院里忙碌。楚邹的胃口打小就挑,不给他做食儿他也吭不出什么,但要给他做,一忽而嫌她做烫了,一忽而又嫌她做冷了,做不好了又还得赖她,叫她一口口的伺候着喂下去。
  当然这也怪她自己从小蠢,打小小的就可着心儿的把他疼、把他惯,惯出来这一副臭毛病。
  小煤炉子生着幽蓝的焰火,陆梨把食材切成小指头大点的碎丁。再用高汤与淀粉勾芡,然后撒下几片翠绿的芹菜沫子,再加一勺儿醋与胡椒粉,酸甜适口的就给装盒子了。
  六月的紫禁城,申时走了过半头顶依然日光橙黄。这些天热闹都在御花园,英华殿过去清幽幽的,凉风吹着她的脸,把她鬓角的碎发轻轻拂,她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淡净。大概因为见着了江锦秀,而在心里隐匿了沉重,过小僻门的时候忽而抬起头,然后又自己在脸上溢出点笑靥,收敛起情绪走了进去。
  小榛子正在右侧门下逗狗,着一袭修身的森青色太监曳撒。在陆梨的记忆里,小榛子几乎都是一年也难得开口说三句话的,他长得并不好看,五官普通得还有一点土气,当年十四岁时跟着楚邹,八岁看脸的楚邹心里其实是瞧不上他的。但奈何那是张福亲自挑拣出来的苗子,是得了皇帝首肯的。如今已经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公公了,肩膀微有点勾,看见陆梨来就把路让了让。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陆梨,反正每次看见她和楚邹怎样,都像并不觉得稀奇。逢到张福把他叫去问话时,也从来避开这档子事不说。陆梨微微对他颔了颔,浅笑问:“殿下可在?”
  声音轻轻地在寂旷的废宫里回响,风一吹就飘渺开,不怕吵扰了前院的人。
  听见小榛子低声答:“在里头。”眼睛往春禧后殿门一看,似有什么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又什么都没说。
  陆梨就径自走了进去。
  斑驳掉漆的高红殿门微掩,里头光线昏暗,大酷暑的天竟是把窗扇子全都闭起来。正中的书案上摆着大师兄早上送来的三个荷叶肉,原样儿的放着没动。她以为楚邹在睡觉,小声唤了一句:“殿下。”
  百年的老旧殿梁下沉寂又空旷,并没有回应。
  陆梨便把篮子一搁,去到右端间楚邹的寝屋里看。那铺着简单凉席的四角架子床上也没人哩,陆梨透过窗缝往外头瞧了瞧,怕不是在前院练箭呢。看见床沿搁着一套素白绸的中衣中裤,她就走过去帮着他叠起。是纯白面印着铜钱底子的绸料,裤腿儿长长直直的,他打小的时候就是腿长,半夜里抱着他睡就跟抱着一樽踏实的木头条。
  她把楚邹的裤腿在腰上比,那长度就从脚踝骨比到了她的胸口下。
  角落的檀木花雕旁,楚邹正跟个死人样的泡着澡,头搭在圆木盆子的边沿,散下来一幕浓墨般的长发,还真是像一樽枯死的木头。眼角余光一瞥,然后就瞥到了陆梨胸前的那一垅锤锤,他就很冷蔑地收回眼神。
  今儿打西一长街一回来,他就叫沈嬷嬷弄了满满一盆温水搁里头泡着了。一直泡到了现在,那水早已经凉却,浑身都泡得有些麻木。但那水面荡漾,他沉在里头便如同思绪飘渺,什么白天见到的江锦秀、父皇清瘦的面庞、老太监张福的话便跟着水面荡来荡去,叫他抓不住,脑袋就似也放空了。
  本在半梦半死着,忽然却一股淡香踅来。那声息一靠近能把空气都化得柔软,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来了。可心里偏就是不爱睬她,或是因自弃如今的寒碜,或是因置气她的变化美好。就只是忍着沉在水里,听她在他的床沿那头窸窸窣窣的搞小动作。
  陆梨可不知道有人在窥视自己,叠好了裤子又给楚邹叠衣裳。那衣裳有一抹熟悉的沉香,是他少年时就喜爱的宫廷熏制,她不自觉地把他衣裳在鼻子上嗅了嗅。没人的时候那些掩埋在心底的旧情旧绪这才给显露出来,人一来,一切就又都藏起了。死去的人本不能够再活,可这紫禁城里,人一回来心就也跟着回来了,到底还是对他眷怜着难割舍得下。
  一应都收拾妥当便准备走了,走到殿匾下却听到本是静谧的身后忽然极细微的“咚”一声响。像是水声,她本来还没注意,正要移步,那声音却又轻轻地“咚”了一声。像在特意提醒她一样。
  陆梨转回头一看,这才看到幽暗的角落里垂着一幕墨发,有个大木盆子里露出一方白色的肩膀。她心一紧,才晓得楚邹原来一直都在那头藏着哩。
  走过去叫他一声,楚邹是在装死的,凤目耷拉着垂在那里,肃悄悄的,看上去像睡着一样。那十七八岁年轻的面庞上,五官清冷而俊逸非凡,看多了叫人恍神儿。洗澡也不脱衣裳,挂着单薄的中衣中裤就下了水。
  陆梨猜他一定是在御花园回来后心情不好,这就故意的亏待自己。他打小就生有这样的恶根,情绪一阴郁就自我惩罚,比如大冬天的叫她用凉手儿一遍一遍不停地拂他的脸。他自己被拂得五官都变了形,痛不痛不知道,她倒是拂得骨头都发麻了还不许停。回去后老太监陆安海看到她发红的手面,气得就没少在背后磨牙:“那臭小子,真该揪起来胖揍一顿哩!”
  她听了又怜疼他。
  陆梨试了一下水温,果然早已经凉却了。她怕楚邹生病,便轻轻推他:“殿下快醒醒,起来回床上睡。”
  但却是推不动的,那硬健的身板就跟个泰山似的巍然难撼,推多了还往她身上倒。她仔细凝了下他微颤的眼帘,薄唇也似乎在紧抿,想了想拿他没办法,只得用两指头去掰他的眼皮儿。
  少女的柔香袭来,掰着软绵绵的叫人牙根都似咬不紧。楚邹兀自闭着唇齿任陆梨掰着,那眼珠子涣散着在眼白里转来转去。陆梨孜孜不倦,雪白的颈子像一只鹅,胸口锤子因着动作而晃,楚邹睇了一眼,然后陆梨就看到他的瞳孔里聚了不自然的光。
  是醒着的。这一招可管用,从前小时候缠着吴全有出宫,吴全有装睡不肯去,她回回就去翻他的眼皮儿,翻着翻着他就睁眼了。
  但晓得楚邹爱面子,陆梨也不戳穿他,便恬恬一笑道:“殿下终于醒来了,这水凉,快换床上睡去吧。”
  “哼。”楚邹冷吭了一声,没好气地阴下脸。
  陆梨也不管他,顿了顿,又道:“今儿殿下出禁宫,奴婢瞧着心里是高兴的,只是当时那么多人,不好过去和殿下说话。若是和殿下交谈了,回头被小姐妹们盘问起来,晓得我偷着来看你,给你送食儿,今后就不方便再来了。”说着轻轻帮他拭了下额角的水渍。
  楚邹躲了躲没躲过,陆梨身姿贴着盆沿兀自好耐心。他就又看到她坠坠迎迎的小梨瓜儿了,这样看不是特别大,可是看着却是顺眼的。他又因着这个顺眼,心里愈发的没好气。因为想到了同是女人的江锦秀。
  楚邹就冷声道:“不用你装好心。这紫禁城里人情也不如一条狗,想说的说不出,不想应承的推之不去,想脱身的走不掉。你回来既不是为了爷,就不必假惺惺地跑过来炫脸子,爷如今的寒碜也与你没关系。你但要往上爬,自个儿攀着老二去吧,不必两面三刀的又跑来这废宫里刺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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