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有婚约的人也算是‘未婚男女青年’?”杨慎行笑意清冷,指尖轻叩手臂,深深觉着眼前这姑娘只怕不知自己正在作死。
见他一直追问,沈蔚有些发恼地故意同他杠上:“看来你是当真有兴趣嘛。那这样,为了这难得的机会,届时我可以假装同你退一半的婚,你就去过节吧。”
若杨慎行敢欣然接受,她绝对、绝对……立刻拔刀相向!
见她满脸都是虚张声势的挑衅假笑,杨慎行这才满意地舒了一口气。算她还有些良心。若她当真敢毫不犹豫,她就哪儿也别想去了。
“不去,没兴趣,”他笑着低下头,重新提起笔,在礼宾院递来的疑问汇总中记下这个风俗,“再说什么退一半婚的鬼话,你将会很惨。”
沈蔚笑瞪着他,并不认真地抱怨道:“明明是你自己起的头,你就是想去!”
哎,她有些明白为何会有“高阶官员同为夫妻的,不能同府为官”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了。两人只要凑到一处,便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胡闹斗嘴都觉得心中泛甜,就根本没法子专心做事的。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杨慎行没好气地抬头给她瞪回去:“我那是试探!”
“可我觉得这主意很好啊,”沈蔚笑着将脸转向窗外,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故意,“嗯,我同意的。”
怎么办?她就是忍不住想逗他,她真是个无聊的坏蛋啊。
“你认真的?再说一句同意试试?”杨慎行将这句威胁撂下之后,心中蓦地有些后悔,忙又压低声音凶恶地补上一句,“想清楚再回答!”
“若我偏就要同意,你能怎么样?”沈蔚歪着脑袋,略扬起下巴,满脸促狭的笑意。
“我……我能把你亲到死你!”
那、那还是算了吧。
此时此地,若真被亲到死,大约从此不必再做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眼看快要十二点,实在不敢再重写了。
如果大家觉得难看……我依然爱你们么么哒TAT
☆、第46章
整个八月下旬, 京中都很是热闹。
先是坊间开始有传闻曰“张吟乃张宗巡将军亲孙”,接着绣衣卫五官中郎将索月萝“循线”查证,毫无意外地坐实此事并秘呈圣主, 圣主当即下诏由张吟袭护国大将军衔。
接着,便是梅花内卫副统领薛密当众出示张宗巡将军传家玉指环, 声言当年张宗巡将军与薛家儿女姻亲之约, 并表示若张家后人欲废此约, 薛家绝不与张吟为难。
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张吟本已进退两难, 结果薛家这代唯一的姑娘, 太常寺主簿薛轻烟,更是若无其事地准备着随使团出使东宁, 全然拒绝沟通, 徒留张吟独自面对一整个莫名其妙的烂摊子, 不知该何去何从。
“你为何要坑他啊?”沈蔚双臂交叠, 懒懒趴在书桌上, 满脑袋疑惑的侧头望着身旁的杨慎行。
对于近日满城纷杂的流言,她从头到尾都只觉得莫名其妙,隐隐觉着大约与杨慎行有些关联, 却想不太明白。不过她浑浑噩噩活惯了, 对旁人的事并不会刻意去追根究底, 只是今夜无事, 忽然想起就顺嘴一提。
因明日就是定好的出使日期,此时杨慎行正翻阅着使团携带的国礼清单,以最后确认有无错漏。
他一盯着手中的清单, 并不瞧她,只是随意抬起左手将她的眼睛遮住,挡下她直直望着自己的视线,嗓音里压着些许含义不明的笑:“不关我的事。”
“不信,”沈蔚弯起了唇角,趴在桌上并不动弹,由得他温热的掌心覆着自己的双眼,“人家进京这么多年却一直藏着身份,定然是有苦衷的,你这样一把将人的底牌给掀了,真是……”
“请问,人家是谁?”杨慎行闻听此言,终于放下手中的单子转过头去,将覆住她双眼的手拿开,让她能清楚地瞧见自己满脸隐隐的酸气,“张吟的身份是索大人‘查’到的,张、薛两家尘封几十年的儿女姻亲之约是薛家爆出来的,这锅我可不背的啊。”
沈蔚轻笑,眼神有些迷糊:“就算不是你做的,你们杨家肯定也没少捣鬼……”
话音未落,已被杨慎行酸气冲天地轻轻捏住脸颊:“你这是在心疼谁呢?”
“没有没有,只是忽然想起,随口说说罢了,”沈蔚原本也不是当真想知道,便笑吟吟的抬手去握他的手,笑得软乎乎地隐了个呵欠,“明日就要出发了,想想就心累。”
她幼时随家人走南闯北,说难听些简直叫颠沛流离,是以她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向往外头的天高地阔,当年离京从戎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的逃避罢了。说到底,她骨子里是个不愿离家的人。
杨慎行无声笑叹,握着她的手臂将她自身侧抱进自己怀中,带了些讨好的神情试探道:“我想法子将你留下,嗯?”
他问得小心翼翼,因为前几回他提出将她留下时,这倔姑娘当时就火大了。
果然,窝在他怀中的沈蔚一听他又提这个,立时坐得直直的,原本已有些困倦的眼神霎时清明,居高临下地直视着他,一手搭在他肩头,一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怀疑你好几日了啊,老实讲清楚,是不是此行有危险?”她是不爱用脑子,可她又不傻。
前几日杨慎行忽然提出让她留在京中时,她就已觉着古怪,明日即将出发,他此时又一次提出让她留下,足以证明真并非她多心。
杨慎行与她对视半晌,悔不当初地长长叹了一声,轻询道:“真想听?”难怪她这几日格外粘人,每日一回来便像是长在他身边了似的……他本不想叫她担心的。
“唔,说简单些,”沈蔚登时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只是略想了想,又补充道,“拣我听得懂的说。”
见她坚持,杨慎行终于合盘托出。
原来,此次仓促的出使本是朝中各方势力角力的结果,虽反对与东宁建交的那一派暂落下风,可想也知,他们不会就此作罢的。此行一路山高水长,实在给对手留了太多可趁之机。
“其实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公父与五哥盘了这十余日,却始终探不出他们究竟有无动手的意图,”杨慎行眉头轻蹙,无奈道,“之前是我大意了,不该将你卷进来的。”
他远离杨氏核心已久,又身居闲职,并不过多沾染朝中争斗,是以一开始将事情想得很简单。可连日来的种种迹象总叫他感觉,东宁之行,并不会有他想象中佳人在怀、游山玩水的惬意缱绻。
虽他已提前走了张吟这一步棋,定国公府也做了一些准备,可这些并不能确保万全。
他有些痛恨自己先前的轻忽了。
“嗨,我还以为多大事呢,”松了一口气的沈蔚顿时又软软窝回他的怀里,笑嘻嘻地拿鼻尖蹭了蹭他的脸庞,“你们这些文官哪,就是想太多,总将自己搞得瞻前顾后、缩手缩脚,其实这种事情明明很好破的。一言以蔽之: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砍死他。”
是时候让大家见识一下剑南铁骑前锋营猛将手起刀落的英姿了,哼哼,就是如此简单粗暴,想那么多没用。
哭笑不得的杨慎行愣了许久,竟意外地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呐,郑重警告你,若路上当真有什么危险,第一要务是顾好你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许拿自己挡在我前头。”想想她那冲动又尽责的性子,杨慎行十分不放心地认真叮嘱她。
“杨大人,我是鸿胪寺卿侍卫长,在其位是要谋其事的!若我只顾着自己不管你死活,那我成什么了?不像话。”沈蔚听得发恼,偏过头就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下以示反对。
她这样……实在有些要命。杨慎行笑着往后略倾,意思意思地躲了躲:“沈大人,不要随意对你的上官动手动口的,信不信回来就将你这侍卫长撤了?”
“撤撤撤,反正我也不想做事。”沈蔚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很开心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别再乱动了,”杨慎行扣住她的腰,制止她这莽撞举动引发的甜美折磨,“那,你想做什么?”
作为一个阅读过许多极其不成体统的小话本的败类,沈蔚忽然醒悟自己方才的举动是在找死,忙僵住了没敢再动,红着一张脸只想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我、我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志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嗡嗡嗡的,脑中渐渐乱成浆糊,那些在心里说过许多遍的话,忽然毫无防备就脱口而出了。
“我就是想每天没头没脑的吃喝玩乐,靠在你身旁看看不成体统的小话本,握着你的手入睡,起来一睁眼就看到你……如此这般,就算岁月漫长,也会觉得没活够吧。”
若她当年没有负气离京,没有那六年的戎马生涯,这便是她年少时最向往的将来了。
她原本就是个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混世小霸王,只凭着一腔鲁莽的勇气没头没脑地兜兜转转……她很清楚,自己是做不了真正的英雄的。
认认想一想,她长这么大,唯一明确且矢志不渝的志向,也就只有对杨慎行的执念了。
好在,她仅有的这个志向,到底还是很侥幸地没有错过,实在也算老天厚待,她会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