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说话夹枪带棒,恨不能指着凌曦鼻子骂。
荣宝上前一步,目光阴狠的盯着她,素馨想到自己才挨得那一通嘴巴,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荣宝的目光,吓到了熙宁,熙宁再不敢停留。
离了碧云居正殿,素馨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长公主,咱们先前怕她,是因为您惹恼了皇上,要嫁给夏世子,现在您不嫁夏世子,要嫁给皇上做贵妃了,还怕她做什么?”
素馨摸了摸自己被打的红肿的脸颊,委屈道:“长公主要为奴婢做主,奴婢方才被荣公公打了,这不是在打奴婢,是在打长公主的脸。”
长公主要做贵妃,皇上一定会为自己做主的,这凌婉仪就等着吧。
熙宁一直没说话,低头走路,出了碧云居,她扭头看了一眼,碧云居里许多参天古树,到处一片绿意,小小的院子,此时遮挡在绿荫下面,似是转瞬间消失不见了。
“她胆子可真大,像姐姐一样,难怪未侍寝,就得皇上另眼相看。”熙宁喃喃自语:“可是她毕竟不是姐姐,这样责骂于我,该算得上是不尊不敬。”
素馨连连点头:“长公主说的是,您去与皇上说,治她的罪,奴婢瞧着她好像不是要死的样子,长公主不如让皇上打她几十板子,成全了她病怏怏的名声。”
熙宁没说话,最后看了碧云居一眼,便奔着乾清宫方向而去。
碧云居暖阁里,凌曦依旧慢悠悠的吃茶,仿佛熙宁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荣宝低声说道:“小主若是生气,便骂出来,别气坏了身子。”
“没什么可气的,要气也是气我自己,怪不得我落得那样的下场,原来我总是这样识人不明。”
她早在二月二那场夜宴后,就该清醒过来。
熙宁眼里没她这个姐姐,只自私的想着自己怎么过好日子。
或是说,她早在知道是熙宁配合着夏子豪演戏,让人撞见她与夏子豪的事情时,就该明白,熙宁自作聪明,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直至今日,宁寿宫中,熙宁信口胡诌的谎言,事后的扮柔弱,精明算计,半点没担当,让凌曦突然觉得累了,倦了,无所谓了。
荣宝瞧不得凌曦绝望,安慰道:“小主不是识人不明,小主是对身边的人,无条件的好,对奴才,对暗卫,对妙芝,莹芝,对德嫔,对温太后,对西齐王,对熙宁长公主……”
凌曦长长的眼睫毛微微下垂,遮住眼睛,轻声说道:“是呢,在宫里,连父母兄弟姐妹都要防备着……”
荣宝替凌曦难过:“小主还有奴才,还有碧云居,以及……皇上,皇上若知道您是……”
“荣宝,事情了了,咱们去灵山吧,建所宅院,安安静静过活,我对这种谁都要防备的日子,倦了。”凌曦打断荣宝的话,轻声说道。
荣宝心里酸楚,先前还说回西齐去,如今连西齐也不肯回了,小主是连家都没有了。
荣宝抹了眼角溢出的泪,坚定道:“小主放心,奴才吩咐人,在灵山建一个最好的宅院,以后那就是您的府邸,您的家。”
凌曦摇了摇手,在罗汉榻上眯上了眼睛。
荣宝知道凌曦累极了,轻手轻脚的为她盖上宝蓝锦被,退了出去。
凌曦没有睁眼,唇角带着苦涩的笑,轻声呢喃:“家?哪里是家?”
第59章 毒药
乾清宫中,刘彦庆板着一张脸,将熙宁迎了进去。
“熙宁见过皇上。”
程子谦抬手将处理好的一摞折子,摆在御案一角,温声道:“坐下说话吧。”
刘彦庆搬了个大梨花椅来,安置妥当,将没眼力价儿的素馨拽了出去。
乾清宫里燃着龙涎香,熙宁觉得憋闷的很,却不敢去开了窗子。
熙宁并未落座,凄婉的跪地哭诉道:“熙宁先前被夏子豪蛊惑算计,被众人撞见与他在一处,名声对女子大过天,熙宁别无他法,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可……可不想,夏子豪欺人太甚,丝毫不将熙宁放在眼里,竟是当着旁人的面,折辱熙宁。
“熙宁原为着祭奠姐姐而来,以为东楚就算没了姐姐,也有熙宁的一席之地,却不想被人欺辱至此。”
熙宁说到此处,似是戳中了心底的悲伤,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程子谦的气势似是一下子软了下来,手持天青釉茶盏,轻声说道:“若是你姐姐在,看到你如此,必是极难过的。”
熙宁能感觉到程子谦声音中的悲戚,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熙宁没脸求皇上原谅,只求皇上给熙宁一个机会,让熙宁送夏子豪一程,也算为姐姐报了些仇,如此,熙宁便是因此死了,总也有面目去地下见姐姐。”
熙宁的声音很和软,像是天边的白云,只这么听着,就让人陷进去。
可乾清宫的大殿里,似是因着这一句话,一下子空气凝滞了,一点儿声响也无。
熙宁仔细斟酌,自己有哪句话说的不够煽情,或是哪句话说的力度不够,惹恼了程子谦?
不该的,这是她一早就想好了的说辞,只要皇上对姐姐有情,就不会不落入她的温柔陷阱。
良久,久到熙宁的后背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程子谦终于张了口。
“你说,为你姐姐报仇?”
寂静的大殿里,突兀的一句话,显得空旷而瘆人。
熙宁连连点头:“除了皇后与摄政王,还有谁有本事,能让姐姐与小侄儿一尸两命?只是皇上不说,熙宁与哥哥不想难为皇上罢了。”
熙宁觉得自己每句话都够体贴,够柔顺了,可为何程子谦还没有任何表示呢?
“哦。原来如此。”程子谦轻轻叹息。
她的弟弟,妹妹都清楚。
清楚知道她死于非命,却连句话也不问。
甚至她的妹妹还想要嫁给她的仇人。
不想为难他啊。
还真是体贴他这个外人。
就好像她弟弟的皇位,她妹妹的衣食无忧,是他这个外人挣来的一样。
“既然你知道要怎么做了,那朕便不与你细说了,东西刘彦庆会给你,夏子豪这阵子也在宫里,你自己寻机会便是。”
程子谦突然间理解了凌曦的感受,他也不想与她们说话周旋了,左不过没一句真话,没一句不是算计。
熙宁微微蹙眉,轻言细语的说道:“熙宁自知如今没资格说这些话,但熙宁怕这会儿不说,以后便没机会了。”
程子谦不想听到熙宁的哭声,只道:“直言便是。”
熙宁咬了咬唇,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只可惜,程子谦并没有看过来。
“熙宁从入宫起,便一直没有来得及去姐姐的承乾宫看一看,也是因着没脸见姐姐的缘故。熙宁恳求皇上,待熙宁为姐姐报了仇,让熙宁去承乾宫小住两日吧。
“这样,便是摄政王让熙宁以死偿命,熙宁也算是不负姐姐了。”
没人能容忍做姨妹的如此说。
做姐夫的无力报仇,做妹妹的去报了仇,做姐夫的若是还没有能力护着,那也算不得一个男人了。
熙宁这般想着,进了承乾宫,她也就是贵妃了。
程子谦终于将目光移向了熙宁,一字一句道:“朕,不会让你负你姐姐的,朕,也不会负你的姐姐。”
这该是承诺吧。
可怎么有些不寒而栗呢。
“去吧,刘彦庆拿着东西在外等你。”
程子谦站起身来,将身后的几扇雕花木窗撑开,有晚风吹进来,冲破了沉闷,似是一下子豁然开朗,让人知道该如何作为了。
熙宁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姐夫,人人说他温润如玉,是翩翩君子。
可在熙宁看来,他仍旧是那个在西齐时,唯唯诺诺的质子,即便哥哥登基后,西齐的国势一落千丈,再没有哪国送去质子,也不能改变程子谦在西齐做过质子的事实。
她不愿嫁他,要嫁也该是做皇后,而不是贵妃,不过没关系,她不是姐姐。
一旦她毒死夏子豪,再斗败皇后,她便是东楚的皇后,无人能敌,她该多谢姐姐,为自己打下这样好的基础。
她怎么说也是西齐长公主,论审时度势,谁也不及她,她总能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不一会儿功夫,殿外就清静了,刘彦庆躬身进来回禀道:“皇上,奴才给了熙宁长公主一份解药,一份毒药。”
“恩。”程子谦负手而立,仰望星空:“熙宁很精明,看来夏子豪这次必死无疑。”
刘彦庆却是有些担忧道:“熙宁长公主仔细问过解药与毒药的吃法……”
“承乾宫一直打扫着吗?朕去看看她。”程子谦并未答话,举步往外行去。
回了翊坤宫的熙宁,得知程子谦去承乾宫的消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里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