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皇甫司文面色有些阴沉,正式地同他说了夜袭夺命沟之事,皇甫靖当初入军营,便是依着操练军纪提升士气的目的而来,自到了北疆后就担任了军营教头一职,说大不大说笑不小的官职。
若是军中常人,要混到如此境界怎么也要三五年,可皇甫靖不一样,他是他皇甫司文的儿子,他私以为皇甫靖将来是要超越他,成为大庆下一个战场神话的,而不是仅仅屈居与一个教头。
因而这一次夺命沟的任务,想来想去也只有皇甫靖能胜任。他对他的期望,也同样寄托在里头。
可皇甫靖此行带回的结果究竟是悲还是喜,就全看造化了。
许是知晓皇甫司文心中所忧,皇甫靖沉吟片刻,方重重点了
点头,下定了决心:
“既然那夺命沟乃是此唱战事能否致胜的关键之处,爹若是交于他人也不放心吧?那便由孩儿亲自出征,此行若真能如愿,将夏丘一击击毙,也算了结了你心中一桩心事。”
皇甫司文也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这一刻,父子之间的心有灵犀足以让他们未言一字,便可直达彼此内心。
就连他那向来都性子冷淡情不外露的好友阿玄,也默默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待那两人走后,皇甫靖终究还是扶着椅子坐了下来,神色少见的严谨,低垂着头,若有所思。
他想起方才他同皇甫司文说的话,当然,父子俩彼此也心知肚明,这心事,分为两重,一乃与夏丘的一战,二来,也是皇甫靖在军中威信的问题。
作为一个寻常教头,皇甫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认真敬业,和气友善,但也并非一颗人人都可以乱捏的软柿子。
可坏就坏在他的身份上,因着皇甫司文年轻时候威名远扬,战功卓越震慑诸国,因而得了个百人斩的名号。而身为皇甫司文独子的皇甫靖,自小便承受了不小的压力,他远在京城时还好,那些个不入耳的舆论只是偶尔有之,皇甫靖脸皮厚些,心思再愚钝些,便也没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可如今不一样,她已然来到了军中,成为了同他那神通广大的父亲并肩战斗的士兵中的一员,且还一来便当上了教头。难免他人对他期待过高,以为皇甫家要出第二个神勇大将军。
这也合乎常理,毕竟一条英勇无畏的龙,还能生出条姣不成?
皇甫靖这人啊,向来是缺根筋的,又加之他娘在家中整日为他灌输的,也只是为人之道当以开心为首,因而皇甫靖初初对于这些事情看得也开,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纵使愚钝如皇甫靖,也感到不对劲了。
他知道自己比起他爹来差的有多少,因而亦在默默地努力着,量的积累终能得到质的改变,皇甫靖知道,这一次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足以破茧成蝶,独当一面的好机会。
可相反地,若任务失败了,等待他的,也许就是刀剑飞舞,赤染河山,沉尸水底,从此过往云烟皆散。
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贪生怕死乃人之无法泯灭的本性,贪嗔痴,爱恨妒,他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寻常人自然都经历过。
他心知自己此行凶多吉少,方有了一番感慨。皇甫靖是害怕的,却不是怕怕死,而是贪生,贪这世上那些他还未曾做到的,亦或想要去做的事情,贪那些他日思夜想,或有恩情,或有敌意的人。
人总到到了某个千军一发的阶段,才会拥有人生中寥寥可算得上顿悟的时刻,他这还未曾到千钧一发濒死之际呢,自己已经暗自感叹起来了。
好像自那件事之后,皇甫靖便平白无故地染了上了些惆怅,在军营这些天,夜里每每闭上眼,便有一抹清俊淡雅的身影闯入他梦中,一身素衣,唇角安然。是他的挚友如沁啊。
“如沁!如沁!”
可当他这样唤他的时候,眼前的如沁又会突然背过头去,他的身子如秋日叶落时那般轻飘飘的倒在地上,皇甫靖会大声疾呼:
“如沁!!!”
如沁的四周渐渐涌出些鲜红刺眼的液里,如沁倒在其中,安详隽永。
“如沁!”
可他被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束缚,由身至心。他力大如牛,他浑身的肌肉紧实有力,可这却无法助他逃脱,助他去到如沁身边。
可他的身子是干干净净的,他的手脚干干净净,未曾有锁链相牵,他的周围也没人为他画地为牢,可他为何定住了脚步,再怎么努力,也走不动半分呢?
“如沁!”
“如沁!”
他能做的,也只是嘶哑着嗓子一遍遍地,一遍遍地做着困兽之斗般的哀鸣罢了。
如沁突然动了动,他慢慢地爬了起来,依旧背对着他,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单薄且无力。
“如沁?” 皇甫靖不再无畏的嘶鸣了,他有些迟疑了,他敏锐地感觉到了眼前的‘如沁’仿佛有什么不对劲。
“如沁?” 这次,他又试着唤了一声。
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些回应,如沁终于转过头来,面朝着他了,‘如沁’抬起头来,看着他。
那目光犹如地狱鬼魅,阴间厉鬼,他的眸子一片漆黑,再不见一丝温情,这般直勾勾地,冤魂索命般地望着他。
“你来猜猜看,我是谁?”
☆、小情人
皇甫靖猛地睁开了眼, 额角早已布满了细汗,他忽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无力地扶了扶额。
又做这个梦了....
看来无论他逃到何处,那些事情也到底藏在心中抹也抹不掉,皇甫靖稍微掀开帐子一看,外头一片漆黑且静寂,这个点儿, 万物都归于原始的平静了。
可他却在此时醒了过来, 且经过方才哪一出给惊得睡意全无, 这觉定是再也睡不着的了, 皇甫靖有些口干舌燥。
他故猜测许是方才自己在梦里喊得太用力了不是?难道自己当真喊了出来?皇甫靖想到这儿,也不免失笑几声。
因着在军营,条件也简陋的紧, 他身为教头,特才得了个独立的帐篷一边生活起居。当然, 这荒山野岭的, 就算住在帐子里条件也不见得多好, 多是一床地铺一方小桌子上面放由一壶味道寡淡, 早就分不清什么味道茶。
可这若比起那些也数十人为基数谁在一个狭小空间的士兵们而言,皇甫靖也是勉强算身在福中了,当然, 他也知足常乐,懂得知福。
可此刻摇了摇茶壶,里头却一点水声也没有,皇甫靖叹了声气将那轻飘飘的茶壶放下, 索性走出了帐子欲瞧瞧外头的风光。
而事实上,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有什么风光可言,北疆的气温昼夜温差极大,若说天晴的百日里气温灼灼可将掉在地上的鸡蛋给煎熟的话,那夜里的北疆便能将那刚煎好的鸡蛋给生生冻住了。
今夜这天也委实寡淡的很,月亮是见不到了,可这星星怎么也一颗都不露面?黑灯瞎火的,皇甫靖出来时又只穿了件中衣,不过片刻已经冻得龇牙咧嘴,忙跑进帐子里寻些温暖。
一方白影如同鬼魅在不远处扫过。
空气中那股异于寻常的气氛又让他难以忽略,习武之人大抵在感受周遭异动方面是极具优势的,皇甫靖果断停了下来,一双眼不自觉地收紧,不放过一点缝隙地扫视四周:
“谁?!”
回答他的,是夜风四起吹动四周芦苇的声响。皇甫靖嘴里鼓囊了一句什么,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帐子。
方才还不觉得有多好的薄被眼下也被他视若珍宝裹在周身借以驱散方才那股寒意,皇甫靖总觉得方才明明是有什么人在,且那股味道也有些熟悉。
他不敢妄下定论,却也难免有些猜测。
那个梦再一次提醒了他,逃避,从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翌日天色微亮,帐子外已经传来士兵们早操的声响,年纪正好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们精力向来旺盛,喝喝喝的,听的人也热血沸腾。
皇甫靖也起了身,因着他即将出征夺命沟的缘故,皇甫司文特为他放了两天的假,故他今晨才如此懒散。
他感觉到外头有人在靠近,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掀开了他的帐子走了进来,来人是田海,瞧见已经起身的皇甫靖有些诧异:
“教头这就起了?好不容易给您放个假您便好好休息休息嘛,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要是把这几天给我,你且看我不好好快活快活!”
小田和皇甫靖关系不错,说起话来也要随便的多,别看皇甫靖平常在其他士兵面前装作一副严肃威严模样,田海可晓得,这人压根就是个没什么心计的愣头青嘛,任他说什么皇甫靖都嘿嘿嘿一笑了之。
这边皇甫靖正苦恼,拎着一件玄青色上有金丝勾线梨花刺绣的外衣,询问他的意见:
“这件如何?还是这一件?”
另一件与这件几无差异,就是颜色稍显明亮些。
小田还真是端着细细观察了下,故得出结论:
“这件吧,教头您肤色偏暗,得穿的明亮些。”
皇甫靖“哦”了一声,当着丢下了另一件,当即脱下了身上盔甲战袍,开始换起衣服来。
皇甫靖身材伟岸身高体长,却也不是那般瘦猴儿,弱不禁风似得,虽生的孔武有力,身上那一处处的肌肉也紧实地似如脱缰的野马贲发出来,但却不是那般巨人的大块头,该有肉的的地方都有,身材也极为匀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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