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玄凌面色如常、镇定自若。
容七想,她可不能在这方面输过他,因而她也很’镇定‘地将那块红烧肉塞到嘴里,吧唧吧唧地咬着吃得极香,末了,还问:
“再来一块!”
夭寿哦,玄凌当真又给她夹了一块。
她看着他嘴边浮起的笑,顿感挫败地扶了扶额。
第一回合,容七惨败。
战火未熄,同志们仍需努力。
硝烟四起的第二回合立马开始了。
这一次的战地,由玄凌的房间转移到了玄凌的书房。容七满腔热血在瞧见窗台摆放着的那团杂草时彻底焉了。
这团草,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一丝丝的眼熟呢.....
咳咳咳,容七迅速提起精神,暗叹一声自己定力不佳,何以敌军使得一个障眼法,一团小野草,就能坏了她的斗志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玄凌走到了案台前,拿出一张白纸,将其平铺开来,容七看着这个画面当真熟悉的很,往日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因而她几乎是一瞬间便走了上去,挽起袖子就开始磨砚。
玄凌又不漏痕迹地笑了。
这样磨了有好一会儿,容七觉得不对头了,她觉得自己方才定是魔障了,一个不留神,过去的陋习就冒了出来挡也挡不住。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让玄凌这样如愿以偿下去了。这时玄凌开始提笔写字了,一下一下地,一横一竖间一个‘天’字已然成型,苍劲有力余韵十足。
容七见不惯,瞅准了最好的时机端起那刚磨好的,满满当当地墨水呼啦一声,尽数泼在了那张白纸上。
一,二,三,洁白纸上,已被黑墨侵蚀。
玄凌开始皱眉了,几乎是一瞬间,他那原本算得上愉悦的眉眼突变,骤然寒气十足。
容七怂了,不敢和他硬碰硬,于是脑子一转灵机一动忙低俯下身子对着那墨水吹啊吹,吹啊吹,她鼓足了腮帮子尽心尽力,末了,满意地拍拍对着玄凌讪讪一笑:
“你看,踏雪黑梅。”
好嘛,玄凌的眉头,抽了抽,总算是缓和了那么一点点。
第二回合,容七以微弱的优势险胜。
战火未熄,同志们仍需努力。
与战斗力强盛的高岭之花大战了两个回合后,容七彻底焉了,跟在玄凌后头慢吞吞地走着,心想这人今日真是还有完没完了,莫名地叫了她来,莫名地做了些奇奇怪怪的事儿,她乏了,由身至心。只盼着这朵娇花行行好,早日放她回去。
可惜玄凌不懂读心术,可惜他眼中从来都只有自己,和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三回合还是来了,经由他的房间到他的书房,而这一次,又来到了他的鱼池前。
清澈见底的鱼池中,鱼儿游来游去,时而张嘴嗷嗷待哺,时而畅游水草间遨游。
可爱倒是可爱,但精力大损的容七显然兴致缺缺,竟一不留神将手中一大袋鱼食悉数倒进了水池中,她惊醒过来暗叫一声完了完了,可惜为时已晚,因着那一大片浮在水面上的鱼食,各方鱼儿皆汇聚在一起,密密麻麻地凑成一团抢食着。
身后有人说:
“你可知我这些鱼每日都有固定的投喂时间,现如今却被你这般搅合,坏了府上规矩。
你又可知,我这鱼乃专程从东海托运而来,每日食不过三顿,顿不过半口鱼食,眼下如此暴饮暴食,且你手中所拿的,也并非它们平日所食。恐活不过今夜。”
容七听到这儿,更加坚定决心了,一不做不二休将那袋子里还剩下的一些都倒入池中。
玄凌走到他身边,容七做完这一切忙迫切地看着他,观察着他脸上每一寸肌肤,从中找寻着一切可称为‘生气’的表情。
可是她失望了,因着玄凌只是朝着远处挥了挥手,马上有一人走过来委身问道:
“主子有何吩咐?”
玄凌道:“把这些鱼捞起来埋掉,将死之鱼,莫要污了池水。”
“是。”
顷刻间,方才还满是鱼儿的池中,眼下只空荡荡一片。
容七默默双手合十祷告:
鱼儿啊鱼儿,是我对不起你。
未免再屠害更多的生灵,容七觉得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她轻咳了一声,而后转过去面向着他。
她觉得自己应该再简单些,粗暴些。
于是她抬起了自己的手,朝着那张俊俏的脸扇去,当然没有成功,玄凌早已预料到,中途握住了她的手臂。
容七心想,你丫这下总逃不掉了吧,老娘还有第二只手呢。
于是清脆地一个大巴掌,落在了玄凌脸上。
哪曾想她一个施暴的,竟然比受害人还要紧张,这边打完了就赶紧关注着玄凌的一举一动,迫切地在心里呐喊:
快骂我啊!快毫不留情地叫人把我拖走然后给我一个足以杀人的眼神啊!这才是顶天立地高岭之花该有的模样啊。
可是玄凌的目光太奇怪了,也太复杂了。
她从未见过这朵高岭之花用过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种,她上辈子翘首以盼要了好久好久的东西。
玄凌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冰冰凉,一点也不暖和,她被这突然的冷气给一激,但也鬼使神差地没有松手。
“今日是我的生辰。”
容七心中叹息:我知道。
若不趁着你的生辰多折腾你一番,她又怎么对得起她容家上辈子惨死的列祖列宗呢。
而后他又听到玄凌道:
“以前你时常在我用餐时偷溜进我屋中,总不厌其烦地说我吃地清淡不懂这厨房柴米油盐每一味的美妙,我厌你,视你做耳边聒噪烦热的苍蝇,叫人粗暴地将你拖走,你便陪着笑妥协,一边从怀中摸出家中厨娘做的辣酱为我增味,我却每每便随手扔到一边避如蛇蝎。”
“你以为每次我在书房学习时你躲在门后我发现不了,其实我只是懒地戳穿你罢了,我再是厌你也好,恨你的死缠烂打也好,但你终究是清漆的胞妹,容家的幼女,我杀不了你打不得你,只好漠视你。
你总爱为我磨砚,却根本不知我寻常所用的,并非你手中哪一种,正如你以前总爱自作主张地,爱屋及乌地为我鱼池中锦鲤带来各种不同饵料,因着你的鲁莽与冲动,你可知我府上可死了多少鱼。”
他稍稍动了动手,竟主动地松开了她的手。
“你这样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我的生活,在我呼吸间所在之处都留下侵入的痕迹,你可知你那死皮赖脸不知羞耻的缠人,为我带来了多少困扰。”
在他款款道来期间,容七的情绪已经历经无数起起伏伏,该是用尽了多大的力气,她才没有站出来大喊一声苍天作孽啊作孽。
只因这些事情听起来熟悉倒是熟悉,但容七可不记得这些事情是在她重生前那一月期间,相反地,这些事若是她没记错,该是发生在一年后的。
玄凌记得这些,那便只有那一种可能了,她又想起玄凌自她重生而来那些种种反常的行为,顿时也找到了个合理的解释了。
容七的第一反应与她这世第一次睁开眼时无异,那便是玄乎,此事当真太玄乎了。
再然后她也想通了,毕竟自己这一世也是这么得来的,对此等灵异稀奇之事也算有了些心理承受力,可知道了这一切的容七,再面对玄凌,又有些不知所措了,但她知道,她必须要尽可能的镇定。
而她也做到了,出奇的平静,只是睁大了眼看着他,她偏了偏头,又看,玄凌顿了顿,终道出了最后一句:
“可你现在却不再缠着我了。”
容七的心又是一颤。
“血洗你容家全家的人是我,我亦无话可说。”
容七倏地睁大眼,看着他,鼻间气息越发浓重。
她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说些什么,但容七只是个普通人,站在她面前的再不是这一世懵懂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而是前生她那样痴缠爱慕着的夫君她的玄凌。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的,但容七心中那刺入骨髓的惊骇与悲恸又让她开不了口,纵使明知这样不对,但她仍忍不住地想――
完了,玄凌又站在她面前了,她以为这一世来,她与他总算是平等的,互不相欠的,可现如今这种微妙的平衡又被他亲手打破了。
她站在那里,却仿佛在不远处瞧见一身血衣的另一个她,那也是容七,却是将死的容七。
好像兜兜转转两辈子,她还是变成了那个在玄凌面前抬不起头,卑微匍匐的囚徒了。
“若我说,我杀你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若我说,我杀你是为了天下大义为了整个大庆呢。”
她耳边混沌,她微微偏过头,同那边的‘容七’对视,但‘容七’却不看她,’她的眼中只有那人,从来都只有他一人,这个在半个时辰前毁她家门的男人。
但她在那个‘容七’看不见一丝恨意,她躺在血泊中看他,如此膜拜,如此痴狂,如此悲凉。
容七终于想起她死前最后一刻在做什么了,这使得她开始恐慌,恐慌玄凌这一番话彻底地将她这一世好不容易竖起来的一点点洒脱给摧毁。
恐慌她稍不慎便又堕入那无边的名为情爱的深海,她怕她又重蹈覆辙,变成那个在玄凌脚下绝望地俯首称臣的恶心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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