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被着魔的顾欢拖着下了一整天的围棋。
也不晓得顾欢这小子是否故意的,夜里分房间还要跟他睡,展示儒家君子谦让之道分了他一半床,害他跟这小子挤在一张硬木塌上,顾欢这人看似文质彬彬,实则睡相极差,一旦睡着立刻手脚并用,把他卡在床里,害得他想要偷偷摸起来去找顾柔的计划失败,惦记着憋了一夜的火。
早上起来继续跟顾欢下围棋,结果心思恍惚,破天荒地输了一局。
顾柔不晓得国师输棋的原因,只道阿欢的棋艺长进很快,竟连国师也能打败,开心得在旁边给弟弟鼓劲,要他来年在太学考试中好生表现,国师听见她只夸顾欢,不夸自己,朝食也没心思吃了,揪住顾欢不松口:“——再来一局。”
形势好像变了,还记得不久以前,还是顾欢这样满肚子不服气地揪住国师,想要跟他再下一盘。顾欢了然地微笑,点头:“好,那再来一局。阿姐,咱们晚点用朝食行么?”
顾柔问国师:“可以么?”
国师只顾摆棋,满肚子杀气,只想着怎么宰了对手大卸八块——这次他不会让顾欢侥幸了,他不想在她面前输给任何人,未来的小舅子也不行。
傍晚回到府中,经此一役,国师甚觉与其去陪什么顾欢切磋棋艺,还不如回家好生伺候好自个的女人,跑出去浪不如在家里浪,什么搞好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简直是自寻烦恼。
而且他发现,小姑娘虽然身体娇软可欺,性子却很顽劣,自从给她洗了一回头发之后,她后面只要有他在,都不肯自己洗头发了,就赖着他要他洗。
“大宗师您洗头洗得干净,赶紧的,快。”她撒娇打滚地说——她还算有点良心,没敢直截了当地说:大宗师您伺候人伺候得好,麻溜的,快。
可以可以,洗便洗,反正这伺候人的活一旦开了先河,后面就没个尽头了,跟上瘾似的,他也不跟她的放肆做计较,不就是堂堂国观大宗师给小姑娘洗个毛茸茸的脑袋么?伺候自己女人他不觉得丢人,何况这里头的好处又不是讨不回来。
他给人洗完了头,按着不让走,说要洗洗全套,澡也一起洗了得。小姑娘闹红了脸,死活不肯让,那便由不得她了,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堂堂国观大宗师岂能是这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做人也不能半路而废不是,拎起来就住池子里櫈,托住细柳腰就是一顿好生伺候。
等她化作一滩春水瘫软成泥了,他这会终于可以翻身做主人,咬住她耳朵理直气壮地说:“你这主子当得甚是大方能容,继续当罢,赶紧的,快。”
——终于将这句话连本带利还给她,真是解气,爽到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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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兵休日满了,夜里,国师和孟章送顾柔回营报道,国师不方便送进去,就送到了辕门口附近,松开手,依依不舍:“还能自个走么。”
顾柔脸红得像个熟柿子——孟章还在呢!可是禁不住腿软,打了个飘摆,孟章赶紧搀扶住。
她怨怪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最后两天瞎胡闹,她至于弄成这个样子吗?两腿发软地站稳了脚跟,小声道:“要是我没考过,都怨你。”
他赶紧哄:“你是本座所荐,必不会差。你看你包里装这么多书,如此勤学,这要考不上便没道理了。”
顾柔这次去兵营带了些书籍,都是她自个在国师府后面几天,趁他白天去尚书台不在的时候做下来的笔记,还有那卷被烧黑的《韩非子》。抱在手里沉甸甸的,孟章接过来替她拿着。
她同他道别,临走时,他心有不舍,也没管旁边的孟章了,情不自禁地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你很快便会回来了。”“嗯,”她也咬着他耳朵道,“您要保重身体。”
孟章背过身去,仰面朝天,做了个自插双目的假动作。没婆娘可抱的他头一回感到人生寂寞如雪。
……
顾柔一回营,就发现兵舍的气氛不大对劲。每个人都坐在自个铺位上。
这几个姑子里头,就顾柔一个是本地来的,顾柔打开自己的包裹,给大家分东西:有牡丹饼,酥果子,熟桂花糍粑,还有一些糖果子。
她把酥果子给爱吃甜的屈贞娘:“贞娘,这个是给你的,趁着屯长还没来查房先吃掉,免得被搜去了。”“谢了。”
“翘儿,这个梳子给你的。”陈翘儿头发长,兵营里皂角不够用,她经常抱怨梳不顺头发,顾柔带了个牛角梳给她,陈翘儿哼了一声:“算你有良心!”
顾柔走过去,把吃的分给向玉瑛:“玉瑛,这个给你。”向玉瑛照旧闷声不响,顾柔便放在她床头。
然后轮到祝小鱼,祝小鱼缩在通铺的角落里,蜷成一小团,顾柔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过去查看,只见她眼圈通红。“小鱼,我带了好吃的,你起来尝一个?”
祝小鱼一骨碌爬起来,摇头:“伍长我不饿。”“小鱼你去哪。”“我去解个手。”祝小鱼逃难似的跑了出去。
顾柔奇怪,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陈翘儿一边过来拿个酥果子吃,一边道:“当然会不舒服,我要是被自个的姐妹抢走了男人,我绝对不会给她好果子吃。不过嘛你这个不算,我要是孟军侯也会选你,哪能看上祝小鱼那样的。”
什么,孟军侯,孟章?顾柔一头雾水地瞧着她看。
屈贞娘到:“小柔,你就别瞒着了,咱们都知道了。”
顾柔更不明白了。
屈贞娘摇头,叹气:“小柔,那天在辕门口咱们都看见了。照理说,你和孟军侯般配,我们也觉得好;可是你既然同他相好,就不应该瞒着小鱼,这些天我瞧她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过,连做梦都哭呢……”
……
顾柔听屈贞娘把话说完,知道大家误会了,她拿来解释了一番,只说孟章是自个远房亲戚的一个朋友,朋友托孟章接送照顾她,就这点关系罢了。屈贞娘看起来不是很相信;陈翘儿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喜欢祝小鱼,在她看来,孟军侯如果不选顾柔选了祝小鱼,那才是老天爷瞎了眼呢。
快熄灯了,顾柔出去找祝小鱼,在那校场将台下头的一块角落发现了她。
祝小鱼看见顾柔,有几分羞愧地站起来,揩拭脸上的泪:“伍长,俺又犯错了。”
顾柔道:“这会还没熄灯了,你有什么错呀。”“俺不应该看上伍长的人。”
顾柔忍不住笑,把事情给她解释一通。祝小鱼转悲为喜,她倒是没有屈贞娘和陈翘儿那么怀疑,顾柔说什么她都信:“那伍长,俺还能喜欢孟大哥吗?”
“当然可以,喜欢人不犯法,只要他没娶你没嫁。”顾柔抬起头,望着校场上空满天星辰,夜朗风清,极易起相思的情境,她想起了心中的那个人。喜欢一个人的确不犯法,然而现实中总会有落差,要如何去喜欢一个人,或许是毕生的修行。“小鱼,喜欢人不犯法,可是,与其去痴缠一个人使他麻烦,倒不如将自己变得更好,你要想一想如何给他更好的。”
祝小鱼听得云里雾里:“啥是更好的?”
“更好的你自己。小鱼,你努力一把,在白鸟营呆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他就能瞧见你了;就算他瞧不见,但是那样的你,自然会有人赏识和珍惜。”
祝小鱼似懂非懂,但是无论顾柔说什么,对她而言都是绝对的正确,“嗯!”她茫然又欣喜地随着顾柔一同看向夜空,无数的星辰汇聚成银河,在西方的天幕,夜色融入一片温馨。
……
六月底的夏夜,银河横跨南北天际,由西向东,日复一日,以微不可见的趋势缓缓移动,浩瀚之中孕育着暗涌。
同一片星空之下,在云贵高原东部边陲的牂牁郡,一骑快马飞出盘山,在地势逐渐降低的蜿蜒山道上快速驰骋,直朝打铁关奔去。
马上的人正是白鸟营的斥候,夏昭。他今夜怀揣一封至关重要的信件,即将送入关内。
突然间,风停,马止,一声长嘶,夏昭勒马疾停,前蹄高高扬起。四下里窜出身穿藤甲,手执铁棒的蛮族士兵,为首的那人站出来,正是牂牁郡刚刚新上任的部参军翟世新。
夏昭见到翟世新,眉毛一沉,厉声大喝:“大胆蛮将,竟敢阻挡朝廷信使去路,还不速速让开!”
翟世新听到他所言,不但没有让路之意,反而冷冷一笑,眉宇间掠出杀气:“吾等世代跟随操太守征战南方,只认得操太守的令箭,只认得连王爷的兵符;从来不认得什么朝廷!你想通关,先请示过太守取得文牒,吾等自当放行!”
夏昭大怒不止:“操光身为军司马,竟以下逆上杀害太守詹士演,将牂牁郡霸住,此等大逆不道之行,又岂能瞒得住朝廷!”
“瞒不瞒得住倒不劳阁下操心了。”翟世新是跟随操光多年的部将,操光如今突然在牂牁郡城中发动兵变,杀死太守詹士演而后自立,正是为了响应建宁郡的宁王连秋上,联合举起针对大晋的反旗。翟世新料定夏昭已经难逃生天,不由得想要在他临死之前挑衅他一番,他折起马鞭,笑着道:“不瞒你说,操太守已封锁牂牁进入云贵高原的通道和关隘,如今只能进不能出,就是你白鸟营的人也插翅难飞,你说朝廷会不会知晓?——待他们真正知晓的时候,怕是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