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处一凉,又一暖,他恨极了,牙关一紧,就听她闷痛地哼出声。
“别……”
心里正幽怨,哪里顾得上?杨进就是要她疼,要她长长记性!
牙齿一合,在雪梅蕊处,印下一圈齿痕。
“求……”
容渺痛得眼泪都出来了,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哀求出声。太难堪了!简直是人间最残酷的刑罚!
不求他是吗?不讨饶是吗?那他还客气什么?杨进眸色一黯,邪火蹿起,一串串齿痕,印在凝脂之上,正如朵朵寒梅傲雪而放。
听说她最喜欢的就是梅?
心中一动,眉眼中的暴戾加重了几分,“你喜欢梅花?莫不是因为你那表哥姓梅?”
浓浓的怒气,毫不掩饰。
可她还怕什么?
“是!因他姓梅,我自小……就喜欢梅花……”
可是,她哪里知道他会让梅时雨入宫啊?她早就不在乎这人的死活了!
“……”妈的!杨进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此刻,想弄死这女人的心都有了。
她就不能好好解释一句吗?温言软语的,用她的吴侬口音,好好地哄他两句,非要这么惹恼他,激怒他么?牙齿绷紧,在她纤细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下去。
痛,全身都痛。已不知何处在起火,处处都沾不得,触不得。适才那点解脱,已被痛意重新压下,药力将过,而她的痛楚越发强烈分明。
身子一下下地打着寒战,瑟缩着想将他推开,想将自己抱成一团。他缓缓下移,这一低头,所见到的令他倒抽一口凉气。
妈的,这死女人!
他又在心内爆了句粗口。
她当自己的腿是什么?地上那摊血,窗台上那抹红,她和梅时雨所说的用自残来保持理智,原来并不是指她手心那些用指甲掐出来的小伤口。她是用簪子频频刺向自己的腿,才没被药力控制,才没被人毁去清誉么?
白生生的腿上,那么多深深浅浅的伤,她对自己是有多狠!她是多不愿意被梅时雨占了便宜!
那一刹那,杨进双眼一阵发热。
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令他连忙闭紧了双目。
他是怎么做的?他质问她,怀疑她,明明听过梅时雨的解释,知道两人是中了药的,而她又已逃脱,他还是在意,还是怒不可遏!他要她在梅时雨面前向他解释!他要细细分析两人的口供有无出入,要确定她是否背叛了他,哪怕那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背转过身,重新扣好玉带,拢好鬓发,他又恢复了一丝不苟清明笔挺的模样。
而她,那一身伤,有他施暴的手笔,也有她自己的杰作。他多看一眼都不忍。
扯过她凌乱不堪的裙子,将她轻柔地包裹住。
勾起她的下巴,低声道:“为何不说?你腿上那些伤?”
“有区别么?”她冷笑,他的怀抱明明很温暖,正直明媚深春,可她为何觉得冷,觉得孤寂极了?“你不继续了么?”
她望着他的目光如数九寒冰,“我把自己,给了你吧!你说过,得到了,也就不稀罕了。”
“朕……”他歉疚地垂头,轻吻她的额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放下身段说些好听的哄?别说他是北帝,就是从前,他做那不受宠的晋王时,也不曾向哪个女子服过软。
“然后,放我走。”她端起他的下巴,迫他与自己相视,勾住他的脖子,印上娇美柔软的唇,青涩而笨拙地吻他,“放我走……”她一遍遍重复,睫毛轻轻颤动,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他的嘴唇、下巴、脸颊,均被那泪水打湿,他回抱住她,“容渺,朕的渺儿,朕不会……再不会……你……”
“求你了……”她固执地道,“求你了。我不想留在这深宫,你当可怜我吧!求你了!”挣脱身上覆住的细纱,她伸臂箍住他,一遍遍哀求。
“……”无声地拥住她,将她紧紧护在怀中,心中无限悔恨。可是此刻,她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他能如何?真的放她走么?两人再有这么几回波折,他这辈子也别想哄她回心转意了吧?
他想不通为何自己如此在意,他只知道,他不想放手。
千里迢迢将她娶回来,不是为了伤她!是心疼她,是舍不得她!
可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他们之间,到底是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僵,这么艰难呢?
她不是那种庸脂俗粉,她跟男人一样战斗,聪慧无双,她与他是天作之合!为何现在她会变成这样呢?
“不放!不放!”他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在她发肩,“容渺,你信不信命?你天生注定就是要嫁给我杨进的!你记得释风法师么?那大和尚!他师父是得道高僧、玄鸿法师。他告诉我,向南,那里有我要找的人。有与我命运息息相关、能助我得偿所愿的人!我后来回想,那人就是你!”
他与她相视,她眼中毫无波澜,没注意到他没有自称“朕”,也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深情。
“一步步推着我走,推着我向前,破坏我的一些计划,迫我不断改变策略,甚至最后替我斩断最强障碍的人,正是你!”他轻轻抹去她的泪痕,轻吻她的脸颊和嘴唇,轻声道,“你相信轮回么?如果我说,我曾亲眼目睹过自己的前生,你会不会认为我疯了?”
她愕然抬起头来,眼中终于有了生机。
他,说什么?前生……
“对,前生。”他以额抵住她的额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前生我很窝囊。五岁,母妃被皇后勒死,而我茫然不知;十四岁,我骑马摔断了腿,接着染上咳疾,日夜咳血。父皇将我驱逐出宫,说是离宫立府,其实是被被幽禁在一个虚有其表内里破败不堪的小院……”
“后来我及冠,有臣子想起我这个晋王,上书替我请婚。我同时娶了一妻一妾,均是当朝重臣的旁支或庶出。我前生未有子息,因为那两个女人谁也不敢靠近我,怕被我染上了咳血症。我视我那嫡妻如宝,可她最后,为了帮她父兄所支持的皇子,为了铲除我这个皇室血脉,在我药里掺了料。当我有所察觉时,已然晚了。犹记得那晚,电闪雷鸣,她向来怕黑,怕鬼,可她端着烛台,进了我的屋子……”
容渺手指发颤,不自觉地将他的手握住。她从没想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异之事,竟然同时在他身上发生过……
“那是她第一次抱住我。软软的身子,透着香气,让我枕在她温热的胸口……”杨进眼眸血红,射出浓浓的恨意,“她用那张令人迷醉的嘴唇,撒娇般地劝我,喝吧,喝了就不痛了,就解脱了,解脱她,也解脱我……”
他陡然起身,别过头去,背对着她的肩膀隐约抖动着,她以为他在哭,而他渐渐笑出声来,“讽刺么?这就是我梦到过的前生!你不会知道那种恐惧,死亡的恐惧,每一夜都笼罩在头顶,让人无法安神。”
“我曾跟大和尚说,这世上没什么黄泉路,孟婆汤。人死了,就只有无边无际的冷和孤寂。这个世上的一切都跟你再没有关系,甚至不会有人记得你。”
他沉默下去。
背对着她,久久不语。
声音全消,连动也不动。
她慢慢地穿好衣裳,犹豫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刚才经历过那种尴尬,她一开口,是不是就预示着必须原谅他?可她心内已打定了主意要离开的。她要离开他,正因为经历过前生相同的孤冷,这一世她才想热烈安稳的活着。
第72章 清河郡主
“所以……”他终于从长久的沉默中回过神来,扭头看着她,按住她的肩膀,“所以,遇到你,你捉了太子晟,你帮我下定决心逼宫……”
“你跟我,是天生一对。你相信么?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好像隐约中,就知道你跟我是同一类人。我知道这很可笑,可你的确是!你在战场上,耀眼夺目,比画上的女仙还美。我喜欢看你自信的模样,喜欢你每次小计谋得逞时的神采飞扬,喜欢你调戏女伎时故作老练其实很愚蠢的调调……”
“容渺……”他吻她,“你得留在我身边!你注定是我的女人!为你,我不介意成为暴君,不介意成为是非不分的蠢货!不管事实对你多不利,我总是选择先护住你,犹如一种本能。而你那么聪明,那些后宫女子的雕虫小技难不倒你的,只要你愿意留下,我相信你有无数种法子替你自己解围,容渺,留在我身边,别走。”
注定?
为何她的人生总被注定?注定要进北宫,注定要离开故国,做别国宫里的孤魂野鬼?
是谁决定了她的命运?
明明她已逆天改命,明明她已经尽其所能!她不甘心,不甘心此生再次虚度!谁知来生被注定的,又是何等残酷的命运!
“是么?”她冷笑。
“你为我做个暴君,做个蠢货?那你杀了乔婕妤和她腹中骨肉!你杀了惹是生非的黄美人,杀了你那虚伪的皇后!杀了你阖宫的妃子,只宠我一个!好不好?今天的事,她们个个有份,人人都是帮凶!你能替我伸张正义么?你能替我主持公道么?你能让他们再也不敢在我身上动那些坏念头吗?”她笑得残忍,说出的话更残忍。
“你……”他沉痛地抿住嘴唇。他想说,有些事非做不可,有些事无可奈何,有些事是前生欠下的债,不能不偿还的……可望着她残忍的笑,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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