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停罢宴乐,只留母妃服侍在侧,我策马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千里迢迢赶来扬州看你,还在此处等了许久,一句感动的话都没有,反倒先来质问我些无关紧要的话。
因知晓他的脾性,他若不想说,别人撬也撬不开。若兰看他不吭声,便不多问,转而道:“师父身上脏兮兮的,可是几日未曾梳洗?可要若兰通知林伯伯和姐夫,为你接风洗尘一番?”
廷泽抬首道:“我有要事在身,此番只是路过扬州,歇息一会便走。”
若兰咦了一声,“府中厢房就在隔壁,师父怎么歇到这儿来了?”
廷泽只觉脑壳一阵嗡鸣,正在脑中寻着体面的说词,突然肚中发出一阵声响,他尴尬地捂着肚子,却招来更加响亮的咕噜声。他下颌紧咬着,心中羞愤不已,只恨此处没有地缝可以逃离。
若兰明白过来,盯着他道:“师父怕是饿了,师父请稍候,我去给您取些吃食来。”
“不用……”廷泽话音未落,若兰已经走出了房间。
不多时,下面的阁楼上传来脚踩楼梯的声音,若兰提着食盒推门进来,见廷泽正襟危坐在桌边,面色清冷。
若兰将三碟小菜并一盘酱牛肉摆在桌子上,又从食盒里取出一瓶烫好的酒,给他斟上,“过年这几天厨房里的饭菜备得齐全,若兰担心师父挨饿,就粗略取些小菜,师父将就着用些吧。”
廷泽低低嗯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夹了些牛肉吃着,几杯热酒下肚,通身舒爽畅快,这几日奔波的疲倦也一扫而空。
吃完了饭,若兰把桌上的碗碟酒盅收好,两手托着腮帮,撑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廷泽被她这水盈盈的目光搅得心神不宁,但又无所遁形,只得看向别处,“看我做什么?”
若兰咧嘴一笑,傻里傻气地说:“若兰许久未见师父,差点忘记师父长什么样子了。师父好不容易来一回,急急忙忙地又要走,若兰要好好看看,把师傅的音容笑貌刻进脑子里,怕以后见不到了。”
廷泽听言从胸腔里哼了一声,恼怒道:“说什么浑话!师父又不是将死之人!”
“呸呸呸,若兰说错话了,这大过年的,好不吉利。”若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嬉皮笑脸道:“若兰的意思是,若兰许久未见师父,非常想念师父。”
从进来到现在一口一个师父的,听着格外刺耳。
廷泽看了她一眼,郑重道:“你给我听好,从今往后,不准再叫我师父。”
若兰柳眉一挑,急急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晃着,“是不是若兰哪里做得不对,惹您生气了,您说出来,若兰一定痛改前非,绝不再犯!”
廷泽撇开她的手,眸光深谙冷沉,“不让你叫就别叫,哪儿那么多废话。”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那串铃铛,心下一动,偷瞄了一下鼓着腮帮的若兰,凑近她道:“唤我阿泽。”
“阿泽……”若兰重复着,不由脸上一热,身子转到一旁,不再看他,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外面梆子声声,更夫敲锣而过。
“三更了。”若兰喃喃道。
廷泽注视着那汪清澈的明眸,还有那如樱桃般柔嫩的粉唇,心里突然没来由冒出来个古怪的念头,那小丫头知他要走,会不会立刻跳起来,抱着他不舍得让他离开。若真是那样,那他该如何回应?留下来,然后……
喉咙不听话地滚了滚,她,还太小了啊……
“时候不早,我要走了。”廷泽站起身,故作悲凉地吐出一句。
心里正忐忑着,只听若兰简单地哦了一声,眨巴着灵动的杏目歪着头望着他。
廷泽心头一凉,木讷杵了半晌,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烈,“你到底明不明白?”
“嗯,我明白。”若兰点点头,“师父舍不得若兰。”
廷泽凝着她,唇角牵起,心道,还不算太笨。
他走到床边,在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精致华美的金丝楠木盒子,朝她丢了过去,“给你的,接着。”
若兰灵巧接过,打开一看,双目倏然一亮。她捏起躺在丝绒面上的一只足金嵌宝的缠枝莲花镯,放在眼前拨棱瞧着,灵俏的眉眼弯成了一双月牙。
那金镯金光闪闪,雕琢精美,上面镶嵌的宝石是番邦进贡的上好红蓝晶石,是他花了好多心思,找来宫中的能工巧匠,卓绝巧手打造的。
若兰把镯子往手腕上一套,晃了几晃,呵呵笑道:“阿泽怎么突然送我如此厚礼?这么重的金镯子,可是要花上不少银钱吧。”
片刻,她又把镯子从手腕上撸下来,努着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若兰不敢收,阿姐知道了又要骂我。”
廷泽气结,一把夺过那镯子就往她手上戴,若兰缩手躲着,等到戴好时,她那白皙的皓腕上被镯子硌出一道清晰的红印。
廷泽伸手在那红印上揉了揉,又执起她的玉手放在唇边吹了吹,心疼地道:“既然给你了,戴着就是,躲什么躲!何况我送你镯子也是师出有名,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嘛。”
“你记得若兰的生辰?”若兰低着头,任由他握着手,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嗯。”廷泽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放下她的手,沉声道:“我真的要走了。”
“师……阿泽,等一等。”若兰拉住了他的衣袖。
廷泽挑眉,“还有何事?”
“阿泽送给若兰厚礼,若兰很是欢喜。这会子夜深人静的,我也寻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来送你。”若兰走到梳妆匣旁,拿起一把羊角梳子,举在面前摇了摇,“就让阿兰为你梳一次发,权当还礼好了。”
廷泽听言嘴角一抽,想起了她学女红时戳的满手的洞,憋着笑道:“你会吗?”
若兰从背后推着他,到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坐着,不服气地道:“我自小就为阿爹梳发,你可不要小瞧我。”
廷泽道:“我可不是你阿爹。”
若兰用力揪起他的一綹发梢,往一边猛地一扯,疼得他头皮发麻。若兰气鼓鼓道:“若兰好心为你梳发,你倒来恼我,看在你是师父的份上,我懒得跟你耍嘴皮子。”
这小丫头厉害起来还真是泼辣,像一只生气的,小野猫。
“不是有那句话吗,叫一日为师,终身为……为师。”唉,怎么越说越不对了!廷泽舌头打了结,只好道:“不是要梳发吗,开始吧。”
纤手轻柔,拂过他的发间,她身上独有的清浅气息若有似无地在身侧萦绕,廷泽眸光渐深,几欲沉醉。
“好了。”若兰放下羊角梳子,端着一只铜镜放在他面前,“我的手艺如何?”
他摸摸头上的发髻,左右照了照,笑着道:“尚可。”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外面的锣声又起,更夫的声音在这数九寒天的冬夜,也似打着颤。
不觉间已经四更天了,他与萧然约好四更在城外汇合,如今,只得走了。
“这下我真要走了,你保重。”
廷泽背着她,走到窗边,用佩剑挑起包袱,纵身跃了出去,若兰跑到窗边想要叫他,却只看见一个黑色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翌日,若兰睁开双眼,惊坐起来,看了看房中摆设,悻悻地就要掀被下床。她视线往下,看到枕边的金镯,才恍然忆起,原来昨日种种,并不是一场梦。
她拿着镯子咯咯笑了一阵,扯起被子将全身蒙起,肆意的欢笑声从里面传来。
第73章 上元佳节
正月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十五上元佳节。
晚上吃完元宵,若兰吵嚷着要去街上看灯,二夫人不让智允跟来,林昱说要与父亲下棋,便只有她们两姐妹去街上赏花灯了。
西市大街人流如织,四处燃灯放焰,张灯结彩,一片火树银花。
若兰玩得起劲,边走边唱道:“正月十五月儿明,我与阿姊去看灯。花灯连天如星海,十里长街闹哄哄。”
二人往前走着,若兰又唱道:“兔儿灯耳朵长,走马灯转不停,鲤鱼灯那个摇尾巴,孔雀开屏灯,俊俏又太平。”
突然一队舞龙从她们身旁走过,若兰拍着手道:“龙灯掀舞锣鼓敲,彩珠戏龙抛得高。阿姐,你看那边,踩高跷,划旱船,扭秧歌,边唱边打太平鼓。”
若宁脸上也盈满笑意,待舞龙队伍走远,她对若兰道:“再往前走就是娘娘庙了,阿姐给你买些香烛,去娘娘庙里求姻缘,再到河里去放灯,保佑我的阿兰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我才不要呢。”若兰扬起俏丽的小脸,转了转眼珠,猛地拽起她的手,没入了人流中。
“阿姐,我们去猜灯谜。”
“慢一点儿。”若宁猝不及防地被她拉着飞快跑着,二人在一个猜灯谜的小摊前停下。
摊主一身月白色长衫,身姿颀长,戴着昆仑奴的面具,整张脸都掩在面具之下。
“小生这厢有礼了。”摊主行礼,轻咳了一声,带着略微厚重的嗓音道:“两位姑娘可是要猜灯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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