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的游廊上,这个人正远远地与她迎面走来。
第68章 令稥
“少夫人,那是国公府的大姑娘。”以为封锦岫呆望远处,是因为对于侯府内外的陌生。秋彤贴心地提醒了一言,随而陪同封锦岫继续往那处走去。
自祁令洹大婚之后,祁令萱便借故于府中休养了数日,外人通通闭门不见。以致封锦岫今日重见她时才狠狠惊醒,竟险些将她从警惕名单中忽略。
今日小年,久不外出的祁令萱难得露脸,当下如获重生,神光焕发。眼角眉梢蓬勃朝气,款款履履具显闺秀风范,宛如变了个人似的。
且时间又掐得极好。侯府上下甫祭完先祖,她便携大丫鬟后脚跟来拜年。从游廊入花厅,直接与老太太、祁先勇请安去了。
长廊尽头,封锦岫同她相视一眼,恍如隔世。她还是那么高贵在上,冷艳不近人情。
然而现下不同。
封锦岫能感受到,自傲如斯的祁令萱,目今的恬淡如水比往昔的矫揉造作更真实了两分。在她身上寻不到从前负气与凌盛的影子,倒像是刻意为她隐匿在了最深的地方,真实得令人不自在。
~
当下封锦岫姗姗迈入花厅内,翠瑢已沏好各色花茶几盏,一一摆置在他们落座的楠木交椅前。
厅间,长辈们按例与祁令萱寒暄着家长里短。因祁先勇难得回京,兼还未来得及登国公府上谒拜,自然与祁令萱叙阔许多。毕竟他不在的这几年,亲兄弟间已有太多生陌了。
边聊着话,又喝了几盏花茶,封锦岫自始至终没得插嘴的功夫。又过一会儿,老太太终于截了这叔姪间的话聊,建议昌平家的去置备午膳,说今个儿老小即一块吃个便饭。
昌平家正领着两名丫鬟吩咐下去,逢纪蕊打帘进门,是为封锦岫抱来红铜梅花手炉的。一时老太太见状,跟着又交代了翠瑢:“去我库房再取两块椰壳熟碳来换,年关当头,该用的别尽省着了。”
众所周知,南洋的椰壳熟碳是熟碳里头的金疙瘩,无烟无尘不说,置炉燃烧时且散发郁郁椰奶香味,一直以来深得宫里喜爱。
虽不算铺张,但好歹能算皇室贡品。侯府上下,也只有许皇后之姑母方有此用度。今日老太太慷慨大方,事无巨细,明眼人都知这是偏护着孙媳妇儿呢。
翠瑢应了声是,人立刻往后堂去了。
祁令萱亦是聪慧之人,话既被打断,也不消重整搭腔了。又去瞧这迎面金贵无比的侯府少夫人。
却见目今的封锦岫一身芽色绒披翠如新雪,茶氲杳杳中,肤色清透腻白丝毫不逊这披上皑雪。真真是衣不胜人,难掩其中毓秀。祁令萱咋舌,这果真一个祸水红颜不假。
“方晴前一刻还在多嘴呢,说游廊之上仿佛见到了洛水神妃。我嗔她昏眼不清,却不想原来是指封姑娘。”她刻意掩唇一笑,道:“不对,如今该改口唤二嫂了。该怨萱儿福分浅薄的,先前阴差阳错,竟也错过了认亲的时机。还好国公府与侯府乃一衣带水,来日方长,才有萱儿好好弥补的机会。只盼来日萱儿前来走动,二嫂不要嫌弃我缠人才是。”
而今的祁令萱十九有实,封锦岫较她虚小四/五个年头。这大小姐果真是修养俱佳的名门媛女,几句“二嫂”唤得热忱游刃,便是在座长辈也未曾听出忸作之处。
然而这份热络劲儿,封锦岫委实不敢恭维。
客客气气回了礼:“大姑娘严重了,婚礼上缺席的事令洹已与我说过好几次,事后大姑娘送来的礼我与令洹亦十分欢喜。都说远亲不如近邻,难得两府一门之隔,亲上加亲。也不用提及走动一说,便是我闲来无事,定会常去国公府上串门的。”
侯府与国公府祖上原是一家,祁先勇岁小之时,也曾随父生养在国公府内。是以一家不说两家话,封锦岫这番话也正是祁先勇的意思。
当下就见祁先勇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次回京,圣上原准许我家中休养几日。不料军中政事繁忙,配合户部年检整顿至今。明日若得空,我便去看看老祖宗。你父亲与我说过好几次,令洹婚期一过,老祖宗怀揣心事放不下,念叨着我去瞧瞧。也正巧,明日兵部也休沐了。”
这样说来,阖家拜访国公府的行程正是明日。
可听到这里,老太太一双慧眼却笑眯成两道缝。道:“老人家的心思哪里又神秘难猜了?令锋出息,前年头胎得子,祁公香火得继。眼下自然而然,又是为府中其余子孙操忘年心了罢。”
这番玩笑话,在外人听来不过一套慰藉说辞。然而在场之人深知,祁老国公一子一女,庶房不提,祁女已嫁宁远伯为妇,便是县主李如薏的生母。祁令洹过继以前原为那府上正房嫡出,自他婚娶之后,能得老祖宗一般惦记上心,却又无可奈何的,唯恐正是这祁令萱大小姐了呢。
却说祁令萱自个儿也早有自知之明,身份位阶皆摆在眼前,老祖宗放心不下也是理所应当。
当下尴尬地抿了口浮茶,状作不知。“那回头萱儿即带信给老祖宗,若听到消息,没准儿人也精神起来。”
都说明人充糊涂,几年沉淀下来,封锦岫的功夫更甚。因为她是知道祁令萱的,这世上除了她的夫君祁令洹,恐怕谁人都入不了这大小姐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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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午饭用毕,祁令萱简要推辞了三两句,便携丫鬟们回那月牙门的花院子。
赶上午膳时间,来来往往碰见执盅布膳的丫头们,便也见怪不怪。当下正巧为偏厅用食一半、摔门而出的祁令稥遇个正着。
自那夜人前鲁莽过后,祁令稥私底下已然吃过徐氏不少的教训。逢年过节,老太太一如既往将他们隔于厅堂之外。祭祖无份,正席主位更是痴心妄想。
前一刻,娘俩哥姐儿几个且于大灶房里打边炉。餐间仅多嘴提句阿爹如今军功赫赫、威风八面,熟不料又为母亲唠叨叱责一通。气结之下夺门而出,若不是遇见这游廊中途人来人往,怕是早躲在房檐角落偷偷抹眼泪去了。
“萱姐姐。”祁令稥年幼懵懂,但基本礼数仍是周全,平日即对这国公府的大姑娘报以两分敬畏,因立时上前蹲了礼。又猜是自己阻了大姑娘一行的道,错眼往那月牙门一瞥:“萱姐姐这是要回府吗?”
两府之间一门之隔,老国公的有心修缮,祁令萱的自由往来正是经了此道。
然而祁令萱如何看不出这姑娘的郁结呢。当下竟脸色一暗,自怨自艾般叹了一句:“总归是一个闲散人罢了,回与不回却也似没什么区别的。话说回来,这个时辰,稥儿赶巧是去用午饭的罢?”
祁令稥正乃孤助无力之时,自以为从这话中听出了些许感同身受,顿时便心软了三分。喃喃回道:“左右是吃不下的,母亲见到我便心生烦闷,我整好出来透透气。”
如此,祁令萱倏忽淡淡一笑。好生劝慰道:“身子是自个儿的,你年纪小,等到哪日卧病在床了,你也便知婶婶一切都是为你好。”
话虽是这个理儿,可归根究底,祁令稥也并非是与徐氏怄恼赌气。
多年以来,她与父母兄姐苟喘在许老太太的淫威之下,委曲成疾。原以为父亲功成名就一日,自能摆脱那庶子的卑贱桎梏,堂堂正正做这府中名门千金。至少不为下人小瞧了去。
谁知道,十多年至今,总总事与愿违呢?
她翕了翕唇,不大愿泄露这躯壳里的自卑。“听说萱姐姐日前身子不适,得有好阵子了,小妹还没来得及去探望呢。也不知痊愈了不曾?”
祁令萱只管笑得惆怅,“我身体素来康健,哪里病不病的,不外是心情不佳罢了。”
“心情不佳?”
长久以来,国公府以皇亲身份厚居三公六卿之首。府内上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加之祁令萱乃当今孙太后嫡亲外孙女,世上谁人胆敢臆测,这祁大小姐也有心情萎靡之时?
“人食五谷杂粮,我等非圣贤,稥儿怎以为萱姐姐便就无忧无虑了呢。也难怪,这只怕是庸人自扰吧,都说老祖宗旧疾复发是因我任性的缘故,其实我却觉得大概是在责怪母亲照顾我不周。现在想想,多思无用,也许解铃还须系铃人。”
国公夫人孙氏乃续弦身份,早年间嫁入国公府,婆媳间的相处便不胜过往那般融洽。祁令稥年小,只从乳娘那边听见过只言片语。而今从祁令萱嘴里亲口吐露,难不成这国公府邸中也有寻常百姓家的烦扰?
她毕竟没经历过多少人情世故,虽说母亲与老太太也有这般阻碍,可就凭她肚子里那点墨汁儿,实在也接不下祁令萱的话,反而是自乱了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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