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锦岫有意避开那飞奴的事。坦诚布公道:“我哪里知道京都来后,许多事儿都与我想得那般不同。却是适应也得好阵子了。果然就属我半浑半噩地活着,一直以为这时间便就停在了铃兰,竟不知年岁过得这样快,合该是我的过错。”
这话出自肺腑,谁也没料到光阴似箭。
从女孩儿跃升为一个小大人,时间在寸掌间淌过,掰着指头已数不清了。自然而然就将这些虚晃光景放置一边,却又错失了很多。
苏蕙蕙当深晓官场之事,万事开头难,何况她父亲眼下乃一小小京官,千头万绪都得从头捋起。听她话中满满惆怅,当也不忍心挖苦打趣了。
就问:“既是这样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铃兰?”
第55章 离别
“回铃兰?”封锦岫只管好笑,置下那青釉连枝的茶碗问道:“这又从哪里说起呢?”
苏蕙蕙乜眼瞅着她,隔着榉木茶几嗒然道:“果然就是将我给忘了,不是说好了得空就回铃兰看看?横竖我人都来了,不如一道回去如何?”
她这话当然是赢个说头。封锦岫这会子依旧病怏着呢,车马颠簸,怕只怕人未及回,身体先垮掉,心里明白这是得不偿失。
且一个姑娘家,跟随家人来京的事儿乡野皆知。铃兰既无夫家亲友,老家房产也早已变卖一空,这时候回乡,于情于理都太说不过去。即便回去,道理上讲也是无安身立命之所了。
封锦岫当有自知之明,如此也忍不住埋汰,“我眼下若真回铃兰,怕也只有在你府上打秋风。你要不嫌弃,我便在你家中赖一辈子吧。到时候,怕是你想赶我走也追悔莫及了。”
可苏蕙蕙何许人物,哪里能为她唬住呢。因两手一摊,破罐子破摔道:“我家中还怕多你一人了吗?加双筷子,多间房屋,对外称你为胞妹又如何?且话又说回了……”
这苏大小姐蓦地将话停下,目光笑容皆神秘兮兮的,似乎于杨珏身上动了何种心思。连带着杨珏将这玩笑圆了回来,道:“以你目下的模样条件,若你肯点头,还愁无人上门说亲?只怕在我家中亦住不了个两三天,赶着媒婆就能将门槛儿踏破,叫人娶入府中当那大少奶奶供养着,自然顺理成章在铃兰落地生根了。哪里有我追悔莫及的份呢?杨珏,你说是不是?”
本是封锦岫的闺中私事,前着拿出来台面上编排已属出格,忽又拉上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杨珏,开玩笑也没有这样说法的。封锦岫的反应也算及时,苏蕙蕙这是初为人妇,拿大胆无畏不择言,实际是变着方儿撮合她与杨珏呢。
而杨珏这边的心意,在铃兰时,封锦岫懵懵懂懂,事后但且能品出个眉目。这会子他闻言并不反驳,且目光灼灼地瞧着姑娘的容色,乃正是一表无疑,默认这“撮合”之事了。
这委实是件头疼事。
其实说来,杨珏与她的相识还正因了他大哥的那件案子。他老爹总归是个护犊子不成话的,当年杨珏年纪小小就能鼓足勇气与父亲据理力争,这样明锐识大义的人,天底下只怕无处可寻。
只是,若论婚嫁,封锦岫可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
为苏蕙蕙扎缝挤兑,封锦岫险些无地自容了。当下并不搭话,因带着旁的疑惑去问杨珏:“我瞧你眼下装束很不同寻常,你如今又还在夫子山院中么,事后可有回家里去?”
杨珏如今仪表堂堂,与姑娘久别重逢,一时不如从前亲络,谈吐总而客客气气的。又或说小心翼翼。
“夫子年事已高,再过两年便打算颐养天年了。我亦不好总是叨扰,早已回府。至于而今……父亲总指望着我读书考科举,而我思来想去,还是拜了镖局师父学本领,他日或参试武举或投赴军营,与刀枪剑戟打交道,总比如文人一样端着弯弯肠子要好。”
想来杨珏仍为从前的事耿耿于怀呢,比起官场上那些明枪暗箭,他不屑一顾,还不如是上战场凭本事挣军功。
这么一来,他反而是将世事看得最透彻的一个。
封锦岫道:“这亦是个好去出,只是行军打仗到底凶险些。你家中只有你一个男丁,杨老爷那里只怕不好受。”
苏蕙蕙果然是看热闹不怕事大。亦跟着起哄说:“可不是呢,我也常说他该是娶妻生子,为杨家开枝散叶。可他总说要等等,年纪在这里了,要是铃兰的姑娘可早就为别人相中了去,却还不知究竟要等到几时呢。”
封锦岫历来是难得的好脾气,可再由苏蕙蕙口不遮拦调侃下去,今日只怕难得拉拾回脸面了。是以只得装作不知情意,又说些毫不相干的话。
苏蕙蕙亦非顽固蛮缠之人,顽也顽够了,体会到封锦岫难为情的左避右闪,于是也不再提这茬儿。
倒是杨珏那边眼瞧着波澜不惊,可一双眸子满藏潦落,神色亦不似方才意气扬飞。大约是听出了封锦岫的弦外之意,回头想想也觉缘分难求罢。
又闲聊了会子,用过午饭,几人相辞离去。
苏蕙蕙仍是不舍,千叮万嘱她养好身体。又说留京的十来日里约莫仍有空闲,回铃兰之前,仍会抽空来封府看看她。有什么体己话,那时再说亦不迟。
封锦岫这回便应下了。
~
自打苏蕙蕙突然登门造访后,封锦岫便将京官考核的事放在了一边上。
先前总总想着以何种法子规避阿爹与祁府上的关联,后既知先生的身份,又浑浑噩噩与之纠缠不清好些时日。眼下瞧着,她远离京都,斩断与先生的一切牵扯,亦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所谓退而求其次,另辟蹊径。
只要她离开,也许一切就会拨云见月了吧?
封锦云于女学的结业礼即在当下,且过不了几日,便是她姐妹二人的及笄礼。彼时封锦云抱两身周礼制式的胭色锦衣入门,步态轻盈,展颜吟吟。已颇有成年女子的婉约风范了。
一时寻至炕缘边,将近乎晃神的封锦轻声唤醒,道:“又在发什么呆呢?快来看看咱们的礼服。”于是抻开绣花的锦袍,挑出略小的那一件递予她比对。
自打先生承诺及笄礼会来府上提亲后,封锦岫也曾怀揣着少女心思,忐忑又希冀地盼望了小阵子。可如今,时也运也,这笄礼于她宛如时刻悬在脑门上的楠竹戒尺,告诉她该清醒了。
是以封锦岫低头抚弄着衣衫上的图腾花纹,一圈圈靓丽纹路螺旋攀延,目光所至应接不暇,然而带着无限惆怅惘茫疯涌入心头。却是无所谓欣喜的。
因悄悄瞅着身边爱不释手的阿姐。见她那长而浓密的睫羽打在下眼睑,印出对岁月静好的蝴蝶薄翼,端是美妙庄娴,优雅大方。仿佛已能预见在不远的将来,她幸福宁静一辈子的容态。
这样,她比较安心。
“女学结业后,阿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封锦岫问得十分突然,且话中掺带低迷,仿佛是以离别游子的口吻缓缓叙述。
原本说来,女子无才便是德,未必要效仿那仕子之寒窗苦读。可既闲在家中,又未公然接受媒婆说亲。这读书俨然是年少时节的消遣而已。
封锦岫这么问,当指阿姐的婚姻大事。
如今二人年龄摆在这里,再漫无目地虚耗下去,大好的花样韶光却也白白挥霍了。趁她离开之前,不如听听阿姐的想法,也好有所准备。
而封锦云呢,前头才与萧宝珠聊起过这个事儿。此刻小妹既提起,她也不妨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就坦白道:“我已经示意阿爹阿娘接受余辰辉的求亲了。小妹以为,接下来这样打算如何?”
封锦岫虽知阿姐于余辰辉是好感日增。可乍听见这桩消息时,所感应的并非是阿姐的心甘情愿,而是出于对她的成全。许老太太的态度,阿姐到底是担忧的。所以她突然改变心意,封锦岫不得不往这处去想。
“阿姐莫非是为了我的事?”封锦岫顾不得遮遮掩掩,唯恐阿姐委曲了自己。
可封锦云却摇头否认,“一半为你,一半为我自己,这么说,你可听得进去?”
封锦岫知她一惯自有主见,当认真点点头。
封锦云因而接着道:“俞芳园一行,那些姑娘小姐我也算真正见识了一遭。或许你歇在病榻上并不知情,可我却听来了不少对余公子的冷嘲热讽。这件事,原是我牵累了他,他是难寻的良人,我于心不忍,不忍又心疼,此为一桩。”
“至于岫儿你……”封锦云不知为何蹙了眉,满目怜爱疼惜,“虽不知你与祁公子究竟发生过何事,可我能看出是岫儿你在逃避。岫儿不想说,阿姐不过问。唯独担心许老太太与祁公子及阿爹施压,乱点了鸳鸯谱,酿成千古大错。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应再犹犹豫豫,与余辰辉结亲才是再好不过的。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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