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义自然推脱,说乘车来的。
李德便又说,那让他顺路来送,徐良玉心里隐隐猜到些,忙在后面拽了下阿耶。
其实哪个没乘车来呢,就是陈知府自然也有车来的,而且是真的不顺路,但是徐有义哪里还敢不应,规规矩矩请了雍王殿下和陈知府上了车,徐良玉便只能乘坐檀家车了。
上了车,檀越是一副坐姿端正好少年模样,徐良玉坐了他的对面。
车一动,他抬眼:“阿嫂有礼,去于乐坊看了吗,阿兄给你留了什么。”
她身形娇小,此时虽然梳着妇人的发髻,但脸上却还是少女模样,分明是一样的年纪,平日二人说话都随便得很,此时却规矩了起来,叫她很是不习惯。
瞥着他那一本正经的脸,她靠在了车壁上:“你阿兄给我留了什么?你应该问他还了我什么,他从徐家拿走的东西,可不是说还就能还得清的。”
檀越以前说话都在上风,如今在她面前,总觉得矮了三分。
也不怪他,实在是那日万念俱灰时,她去而复返跑得气喘吁吁的模样惊着他了。
但是也不愿她这般记恨阿兄,声调不由低了些:“阿兄已经不在了,阿嫂念着他好总比念着他的坏强。”
他这般柔着腔调说话,她还真是不习惯:“檀越,那我问你,倘若有人欺檀溪辱檀溪,有人害你檀家,骗你檀家,使得你檀家差点家破人亡,那这个人你认识了,结果他很快病了死了,死了你可能原谅他了?”
她语速极快,快得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回道:“原谅?挖地三尺也要将他挖出来,鞭尸……”
说到鞭尸了才是反应过来她是用他阿兄打比方,立即闭嘴了。
徐良玉摊手:“你看看,你不能我也不能,我现在也很想将你阿兄挖出来,也很想感谢他八辈祖宗。”
少年词穷,说不过她,气得别过了脸去。
很快,马车这便到了徐家门口,徐良玉翩然下车。
下了车才知道,这要送知府要送雍王的,结果还是先将徐有义送回来的,不知李德说了什么,陈知府亲自下车送了他进门,二人假意友好,在大门前可是左右推送的。
从前徐家曾一枝独秀,那时日进斗金如日中天,陈知府可当真殷勤来过。
如今退婚了,再这番做派只觉得可笑。
她才要走过,马车上的窗帘一挑,露出了李德的半张脸来,他手里不知拿的什么东西,重重在车窗边敲了一敲,陈知府立即像是有人抽了一鞭似地,推着徐有义往院里去了。
徐良玉还不知李德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忙上前,低头:“殿下还有何吩咐。”
李德两根手指轻掀着窗帘,浅浅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你殿下正在办家事,回头让人仔细看着院落,莫要些阿猫阿狗地跳进来,千八百年也难得发一回善心,你且记下就是。”
家事,那就是这是要办阿姐的事情了?
徐良玉喜上眉梢,可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对着他便是盈盈一拜,转身就快步追了院里去。
第30章 迷魂药
第三十章
老百姓之间的流言传播速度,向来十分可怕。
徐有义去了一趟商会,陈知府又捡起了这枝儿,要说雍王殿下另眼相待也是有情可原的,谁叫她女儿嫁给了檀家呢。会看点眼色的,都知道这其中是有缘由的,原本就是儿女亲家,说不定这婚事还能峰回路转,说不定徐家还能东山再起。
也就是一日之间,流言四起。
说来也不过是有人捕风捉影的,因看见了陈知府在徐家门前,亲亲热热地非拽着徐有义称兄道弟的说话,一切就传开了,第二日的晚上,出了趟门的徐有义,再回来时候神色就十分微妙。
他自是春风得意,也说徐家要起了。
徐良玉不以为意,悄悄在背后笑,她让赖三早早锁了后门,就陪着阿姐说着话。
饭罢,徐孝娣拖着一个比他小一大圈的人偶来,让她给编着辫子,正好阿姐说累了回去歇着了,便按着这小不点坐了身边。这人偶也是送了檀溪之后才送了他的。
抱了在怀里,徐良玉摆弄着辫子,先是将之前的辫子拆开了来。
说是辫子,其实就是旧布条编结的,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和家人在一起,她这些日子凉下来的心总算热了点,低头手把手地教着弟弟怎么打结怎么编,唇角不由扬起了些:“你说你也不是个姑娘家,竟然喜欢这个,也是难得。”
徐孝娣一本正经地跟着她的动作比划着,奈何手笨比划两下就很不耐烦:“我可不喜欢这个,谁像她似地哭唧唧就爱折腾这东西,下次可不和她玩了!”
他一共能有几个玩伴,说的多半就是檀溪。
两个孩子也是一般的大,闹别扭也是正常,点着弟弟的鼻尖,她将他拥在了怀里,低头扳着他的手,一起编辫子:“可不能这样,她长大了是女娇儿,你长大了是男子汉,要让着她些,你好歹有耶娘有阿姐,她现在除了一个阿兄可是什么都没有,多可怜。”
徐孝娣也就是随口说说,窘窘道:“知道啦,我不欺负她。”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了哒哒的奇怪声音,随着大黄狗的狂叫,一声娇喝,徐良玉听见了很是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徐有义呵斥了黄狗,出现在了院子里。
此时他夫妻二人也才回房,想必是听见动静又出来的。
徐良玉拍了弟弟,让他坐了一边。
说话间,一个少女扶着徐老太太就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徐有义。
同来的还有一个小丫鬟,拿着老太太的手炉,低着头脚步也慢。
徐良玉才站起来,徐有义已经笑呵呵地把老娘搀扶进来了,徐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得不快,一边扶着她的是徐怀信家的小女徐娇玉,侧立一旁,该有的礼数总不能没有。
徐有义连忙让老太太坐下了:“阿娘怎么来了。”
他这大孝子在心底就从来没有怪罪过母亲,从来都认为的是自己兄弟不近人情,是以一欠身把老娘扶稳当了,抬眼便看向了徐良玉姐弟,一脸笑意:“还不过来见过祖母?”
徐良玉尚还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可小孩子不会。
徐孝娣一拧身跑了她的身后,扯着她的袖子,小声嘀咕着:“阿姐,我不想去。”
她拉着弟弟的手,给他从身后拽了出来,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两个都往前两步,齐齐见了礼。
老太太到底是上了点岁数了,动一动就出了一头的薄汗,拿了帕子擦脸,她气才匀称,先是瞪了眼长子:“什么叫我怎么来了?怎么出了院了,你就不是我儿子了?我就不能来看我孙子孙女了?”
说着回头对着徐孝娣招了招手:“孝娣,快来祖母这里,祖母可想你了!”
徐孝娣虽然年岁小,但是是怎么连夜搬家出来的,可都记在心里,他听见老太太叫他,拽着阿姐的手轻轻晃了下:“必须去吗?阿姐?”
徐良玉低眸看着他,不由失笑:“这样显得你更有礼貌。”
是非对错,心里计较就好了,没必要都放脸上。
平常一起时候,也听过母亲的怨言,也听过父亲的叹息,小小的徐孝娣想了一下,又是晃了阿姐的手:“可我不太想去,不去行吗?”
众目睽睽之下,虽然他声音不大,但是屋里的人也都听见了。
徐良玉却没有再开口,只是轻轻揉了下他脸蛋,随即对着他眨眼,别过了脸去。
小家伙一下通窍了,甩开阿姐的手,蹬蹬蹬跑了:“祖母好好坐一会儿,我玩去啦!”
说着不等徐有义发威,飞快地跑没影了。
老太太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连带着看向徐良玉的目光都带着情绪:“怎么教你兄弟的?”
瞪了她一眼,目光一扫又瞥向儿子去了:“孩子娘呢,也不见你们去瞧我这老太太,还得我上门来瞧你们,真是出息了,这些年她也就这样了,可孩子你总得教好!”
徐有义在老娘面前,向来是低着头的,他原先也没读几个书,但是对这个寡母从来是孝顺得很,听老太太一数落他,羞愧得不能自已,立即看向了小女儿,语气也不由重了些:“良玉,没听见你祖母的话么,去叫你阿娘来,还有你阿姐!”
就是知道他这个脾气,才懒得和他计较。
但是她不计较可以,却不能容许他们再看轻母亲,徐良玉动也不动,坦然看着他:“阿娘近来身子不好,今日才请了大夫来看,祖母还是不要见了,怕沾上病气就不好了。”
她的脸上清清楚楚就写着我不去,徐有义自然是知道因为什么,从前因为母亲夫妻不和。
自从搬出来以后才缓和一些,他生性耿直不会拐弯抹角,可听女儿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顺着台阶往下来了:“嗯对,最近她身子真是不好,还是别见了。”
今日来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见她,徐良玉从小就伶牙俐齿的,不招老太太待见,此时见她倒是规规矩矩站了一边,也是没个好声气了:“你阿娘身子不好,那你阿姐呢,这次来也是有事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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