掸子就落在徐良玉的头顶上一点点,停住了。
徐有义没好气地瞪着她:“你还要说什么,给你点银钱就收买你了?好了伤疤忘了疼了,瞧你这点出息,就这么学会感恩戴德了?”
别说给她这点银钱,就是檀笙留给她的那几间绢,那也是徐家本来东西,拿走了再假惺惺地送回来,让她来感激,她可感激不出来。徐良玉也是没个好笑了:“感恩戴德?我感谢他八辈祖宗,阿耶不用担心,这些银钱本来就是咱们的,不过提前拿回来点,坦然用着,等日后欠我的还有的往回送。”
她眼一转,又挨了他身边:“阿耶不待见宋清明,不愿阿娘见他,下次他来时候,光只好茶好水供着就好,保管用不了多久,他家就又得鸡飞狗跳了。”
说着走到箱子边上,低头看了眼箱子里面的东西。
他们现在还住着她们的家宅呢,呵~
女儿成年之后,徐有义对她向来放心得很,一听她这么说,当即将掸子撇开了些:“你个姑娘家,不要老想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按说你也大了,咱们就……”
徐良玉拿出帖子来一把举到他的面前:“咱们就怎样?咱们还是先去商会吧,我的好阿耶。”
是了,时辰快到了。
徐有义见了帖子简直不敢置信了:“这什么时候送来的,看来马车用得上了。”
时间还早了,他赶紧叫赖三出去准备,徐良玉也回屋里梳洗打扮,毕竟是一个女儿家,行的还是阿耶的名姓,青萝知道轻重给她利落收拾了一番,还在服丧期间,也穿了一身素衣。
赖三赶了马车,徐有义父女乘坐一车这便上了街。
商会从前便在洛州的建春街满香楼上面,如今宋凛刚接管了满香楼,更是修得贵气了些。
没想到徐家没落了,还能接到商会的帖子,徐有义一路上都在与她说时运的事,阿耶毕竟是男人,总有些豪气万丈的,不像她诸多心思都放在心里,不过许久没见着他这么高兴了,看着也十分舒坦。
车到满香楼,楼外已经停了许多车。
徐良玉跟在徐有义的身后,也不打眼。
侍卫队侧立两边,想来李德竟是早早来了,跑堂的伙计在楼下迎着,只要商贾们上二楼春香间,楼下封了,一个客人没有静悄悄的,只有掌柜的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守着。
父女二人随着伙计到了雅间,先是递了帖子,很快有人迎出来。
再入内,洛州大大小小几十商贾已经到了一大半,檀越也赫然在列,徐家如今不比早前,自然落了下下座,徐良玉只站在徐有义的身后,眸光流转。不知李德什么时候来的,此时他就坐在上首,身边宋凛与陈知府陪坐着,都一脸肃色。
反倒是这位殿下,手里摆弄着个巧板拼图,偶尔摆弄一下,漫不经心的。
他也一身素白,更显得人娇玉一般个莹润。
徐良玉目光转到他身上,顿了一顿。
也只这个一顿,他立即察觉了一般,瞥了她一眼,然后按着手下的巧板,点了一点。
宋凛与陈知府都看向了他,他依旧靠在藤椅的藤背上,懒懒道:“都什么时辰了,没来的也不用来了。”
第29章 迷魂汤
第二十九章
自有人真的去关门了,侍卫队守在楼下,任何人不得靠近一步。
陈知府与宋凛面面相觑,徐良玉的目光也在其他人脸上扫过,檀越也怔怔看着她,想必他今日是代表檀家来的,他平时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席上大多都还在懵的状态当中,谁也不敢贸然开口,都看着李德惶惶然。
李德的注意力却似乎在案上的巧板上,本来是孩童玩的东西,此时他两指按着来回滑动,另一只手抚着额头,低着头,似乎注意力都在那玩意上面。
心不在焉地,只手指来回滑动着。
徐良玉注意到他动作是有规律的,每当快要拼好的时候,非是堪堪错开一步。
坐在他身侧的一个年长些的老者站了起来,他胡子能编辫子了,起身就拱手朝长安方向揖了一揖:“当今太子孝顺仁德,体恤民情,如今监国有了难心处,若是别处也就罢了,洛州可不能袖手旁观,去年是个灾年,饥荒连天,我们虽为商贾,也该尽一份心力,好为今年开一个鸿运。”
这是洛州商会行会的老人了,从来都是他主事的。
他一说话,自然有人响应,徐良玉低头听着下面三五个人附和着,开始对太子歌功颂德。
这个时候,是太子李弘监国,他是武则天长子,与洛州有不解之缘。
徐良玉对历史没有太多的印象,由于去过章怀太子墓,仅仅知道李贤是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相比较他那个年轻轻就死了的太子哥哥李弘,他也没多活几年,总之都是短命鬼。
皇室争斗,历来残忍。
她偷眼瞥着李德,仔细在记忆当中搜罗关于他的记载,可惜是真的不记得有这么一位皇子存在。老会长刚好提到檀笙,说起他的离世也是一片唏嘘。
李德突然轻咳了一声。
雅间当中又安静了下来,老会长拿眼角瞥着他,他却是看向了不远处对面的檀越。
少年当即起身,快步走了他的身边。
徐良玉也看了过去,李德似是不耐,点了点巧板,他分明就能轻易拼好的木块,被他指尖按着,还是檀越到了跟前,飞快转了两下,才是拼齐全了。
李德略有不耐的模样,老会长这才想起檀家还有这么一号人在似地,连忙上前欠身:“殿下,如今檀笙已去,洛州还有几家他管辖的乐坊,不如让了,在位的若有意可自行出价。”
徐良玉低眸,看来檀家还有很多事情,她不知道。
她此番前来,并不打算做什么,全然旁听。
之前还有人质疑老会长有募捐嫌疑,此时都各有表情,檀家下面不知有多少产业,足够让人心动。
檀越就站了李德的身后,李德随着老会长的话往下:“正是此理,檀兄一去,乐坊需得个好人管理,只是眼下要紧的是南边的荒,说是已经有吃人肉的了,皇兄日夜难寐,派本王走一遭。”
老会长捋着胡子笑:“殿下放心,不就是筹点善款,筹点粮资的事么,小事小事。”
他二人一唱一和的,下面的人却是各有心思。
就连徐有义在下面也很是激动,男人天生就有英雄主义,先不说被李德架上这救世主的十字架,就他和老会长有意无意提及的檀家乐坊,都够大家想上一想了。
徐有义坐直了身体,小声道:“徐家现在不比从前了,但要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了脸了,那可是不同,要是再富余些,非出这个头不可,有着你这层关系,乐坊还能落了别人手里去!”
她无语,李德降低这些商贾的心防,用官位吊着他们,无非就是在给他们画大饼。
就是檀笙那位置,也是一直没有定夺。
越是这么吊着,有些人就越是着急,例如宋凛,他现在和陈知府走得这么近,指不定扔进去多少银钱了,上次他冲动之余寻了云裳坊来,她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骂了他一顿。
他一动不动,她又打又骂,临走说了,不要见了。
她的目光在李德的脸上,偏移了一些,落在了宋凛的身上,檀笙没的时候,他也来了,所有记忆都涌回脑海之后再见他,别有一番酸辣滋味,许是看了久了些,他竟是察觉了,回眸。
细目想对,她唇一动,便笑了。
不过才是一笑,他怔住了,身子都下意识前倾了些。
徐良玉别开目光,正对上李德饶有兴致的眼,他不知哪里摸出一把团扇来,正是她从前热卖的,遮着半张脸,单单看着那精致的眉眼,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美人来着。
她坦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坦荡荡地继续看第二眼,第三眼。
其实不光是她,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看着他,来之前,她就猜今日过场不过就是铺垫,什么结果都不会有,徐家也就是来露个脸。很快,李德拿着扇柄在桌上敲了敲:“云裳坊今日也来了,这扇子出自他家的吧?”
他一偏脸,陈知府立即应了,徐良玉站在阿耶身后,就看着他们说着话。
在位的人,说话都说半句,像陈知府这种人自然是会看眼色的。
大饼画好了,还得给商贾们一点追逐竞争的时间,商会商贾们只来了大半,老会长三五一说,定了三日后再来商定捐善,说到时候再商议乐坊的事情。
散了之后,徐良玉父女果然被人拦住,宋凛做东,冤家路窄,竟能同桌参宴。
陈知府也尴尬不已,要说冤家,都是冤家,也不知道李德是真一点不知啊,还是他真故意的。
徐良玉本来不能同席,但是李德也让她坐了,就挨着檀越一起了,少年该吃吃该喝喝是一点没耽误,偶尔抬眸看她一眼,她扬眉,他面无表情地夹菜。
李德是一口未动,就在桌上继续摆弄着那桥板。
还是陈知府这只老狐狸左右逢源,却也没忘了徐有义,称兄道弟是一如从前。
不然当真尴尬。
好在这顿饭虽然吃得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就结束了,徐良玉心里吊着,总觉得还有事在后面,果然,她们才要走,李德便叫住了她,他说顺路可以送她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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