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要磕下去。英姐儿见她额头红了一片,实在不忍,拉住她:“别磕了。如果太太同意,你就跟着去吧。”
初春闻言狂喜,泪如雨下:“谢谢奶奶,谢谢奶奶!”
英姐儿看着初春这副样子,实在是不好受。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初春,还以为是神仙姐姐呢,如今不过半年功夫……
英姐儿回到屋里的时候,周四郎已经洗漱完毕,正装模作样地坐在交椅上,拿了一本《论语》在看。
见英姐儿进来,周四郎“咳咳”两声:“你既然要去苏州,咱们有些事还是要商量一下。”
英姐儿皱着眉头瞧着他。
周四郎有些心虚地道:“你既然去了,就不要提那个是不是我媳妇的话了。”
英姐儿脸色一冷,有些不耐烦地道:“你放心,出了这周家大门,你就可以当不认得我!”
周四郎恼羞成怒道:“你干嘛老说这种浑话?我当不认得你就真不认得你了?我早就说过,周家四奶奶的体面我不会少了你的!”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英姐儿就一肚子的气,他还不依不饶了,真当自己追了去是要跟他做真夫妻吗?!至于怕成这样吗?
英姐儿眉眼一横,甩脸就朝净室走去:“你放一百个心,就是你想跟我做真夫妻,我也会一脚把你踹下床去!”
周四郎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他那句话说得不清楚吗?她是他媳妇,走遍天下她也是,说不是这不是掩耳盗铃吗?!真是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二日,英姐儿和周四郎看见对方就错过眼神,互不理睬。
周四郎吃过早饭就跑得不见踪影。英姐儿却把见雪、拾柳、香草和香萝叫了过来商议。
英姐儿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是跟初春认识得最久,怎么倒是跟见雪她们比较亲近呢。
她头一件便是问:“我这要去苏州了,想让香草往家送个信,明日一早就去,怎么个章程?”上次问过梅鹤院的守门婆子,今日还是先问问见雪和拾柳再说。
见雪道:“这事倒是容易,这会儿大奶奶应该还在理事呢,我就带着香草去回了她。拿了对牌,明日香草自己去车马房上车就是了。”
英姐儿点点头:“我还有一件事要商议。初春也想跟了去苏州。我初时没想清楚,咱们去苏州,要坐船,到底能坐多少人?这么些人能不能都上船?这事儿找谁打听去?”
见雪看了一眼英姐儿,没有说话。
拾柳也看了一眼,没说话。
倒是香草见她们这副有话不敢说的模样,大咧咧地笑着道:“奶奶跟爷赌着气,两人谁也不跟谁说话,这事儿问不了爷去。”
英姐儿顺手拿起桌上的笔杆子就敲了香草的头一下:“就你多嘴!”
香萝傻傻地笑了。见雪和拾柳也都掩了嘴偷笑。
见雪想了想:“这事是外院安排的,不如去问问任侠或者仗义。必定知道。只是,奶奶,如今太太不在家,咱们到底能带多少人,这个可谁能说了算呢?因为要支取银两,我想不如就一道问了大奶奶?”
拾柳却皱了柳眉道:“初春好好的,干嘛要跟着去?我听说她们家在给她说亲呢……这一去两三年,可别耽误了。”
英姐儿听了这话,跟初春的话对上了,想了想还是跟她们说实话:“初春说他们家要把她给人家做填房,让我带了她去,避一避。”
见雪本来要带着香草出门,闻言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奶奶,这事儿我看还是打听打听的好。”
英姐儿闻言有些迟疑,想了想,叹了一口气:“你先去办事。回来咱们还有要紧事商议呢!”
见雪带着香草出门,英姐儿正要吩咐拾柳去找任侠打听上船的事,就见香草上气不接下地又跑转了回来,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奶奶,奶奶,出大事了……说是,让奶奶到前面去接圣旨!”
第64章 懿旨
接圣旨?英姐儿只觉得一道闪电劈中了自己,然后又是一个炸雷把自己炸得粉粉碎。她一个砍柴的丫头,皇上知道她是哪亩地里冒出来的白菜苗?
英姐儿摇摇晃晃地扶住了炕桌:“你没听错吧?”
见雪进了门,满脸的惶急:“奶奶,是真的!刚才碰到来传讯的嬷嬷,我们才跑了回来。”
见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英姐儿满脸发白,见雪忙道:“奶奶,指不定是什么好事呢!奶奶莫急!”
说话间,周四郎也进了门,倒还镇定:“不是圣旨,是太后娘娘懿旨,前面在摆香案呢,咱们赶紧换了衣服。”
见英姐儿还呆着,索性,伸手拉了她的手进了屋。英姐儿的手摸上去,微微的粗糙,此时手心微微的汗湿。
周四郎紧紧地攥了攥:“没事,别怕。”英姐儿看看紧紧被拉着的手,又看着他,突然就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一众丫头们也都跟了进来,一通忙活。拾柳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动作极快地给英姐儿重新梳洗、挽发、插戴。一边翻找英姐儿的衣裳,一边道:“奶奶这些衣裳可真是不能看,糟蹋了好料子,赶明儿我给奶奶改改。”一边好容易找出来一件猩红提花缎,绣了花开富贵的褂子来,又给配了黑色罗裙,道:“这也来不及熨平熏香了。”
见雪见了,道:“你只管忙别的,这褂子我来熨。”说着拎了褂子,飞快地往厨房去了。
香草则忙着翻鞋子,一双双递给拾柳看。香萝就在一旁打下手,四个丫头围着英姐儿,倒把周四郎给甩在一边。
英姐儿见了,吩咐香萝道:“你去给守贤说一声,让她带人进来给爷换衣裳。”香萝忙飞也似地去了。
一会儿工夫,拾花也来了,见英姐儿差不多已经装扮停当,倒是有些意外,见了礼便走了。
两人收拾妥当,到了前面大堂,就见香案已经摆好,周家众人挤挤攘攘也不知道到齐了没有。宫中的人应该还在一边房舍中暂时歇息。
如今周夫人不在家,老太太不理事,都是焦氏打理内院,外院又有得力的管家,周家逢年过节也是常有宫中恩赐的,诸事井井有条。
老太太按品大妆,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扫了英姐儿一眼,便转过头去。
到了时辰,便开了中门,众人跪倒在地,迎了懿旨进来。
众人俱低头屏息,只听见一个略尖细的嗓音道:“寿德皇太后懿旨有諭:周门黄氏生于蓬门,疏于教习,桀骜不驯,屡出祸端,京师咸闻。实有毁我妇人之誉也。然念其初嫁,今遣内女官一名,教其熟读女戒,并教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教成祭之,以成妇顺也。”
英姐儿听不懂,可周家自老太太起都羞愧欲死,愤恨难已,还得跪地谢恩。
周四郎则偷偷看了英姐儿一眼,心中疑惑不已,虽说自己也算是奉旨成婚,可皇帝日理万机,自己闺房之中这点儿小事,怎么会惊动了后宫太后?还特地派了人来申斥,又遣了女官来监督学习。这是明晃晃地打周家的脸啊!
周四郎所不知道的是,虽然他自己近日也常出门会友,但众人想着他马上就要离京,都好心让他避开了坊间流言,所以他还浑然不知,他与英姐儿的事确实是早已京师咸闻。英姐儿关在家中,更是一无所闻。
懿旨说得相当地委婉,其实他们夫妇早已经是奸夫□□、臭名昭著,影响极坏,所以连太后都忍无可忍地发旨训斥,并且还派了女官来替周家管教媳妇。
这话儿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传出来的,那书楼茶馆之中竟有说书的改了名姓,唱讲出来。
基本回目如下。
第一回:俏郎君见异思迁,苦命女投缳自尽
田氏路遇吉四郎,贪慕富贵,强索香囊,勾搭成奸。四郎见异思迁,悔弃婚约,青梅竹马苦命午小姐不堪受辱,投缳自尽。
第二回:愧四郎背妻偷祭,妒田氏追打山门
皇上英明旌表午小姐节烈。四郎心中内疚,怀念午小姐,于旌表落成之日偷偷前往拜祭;不想田氏得知,连夜追赶,大闹山门。四郎逼于田氏淫威,过山门而不入,被押回家中。
第三回:悔四郎避妻自锁,毒田氏斧劈院门
四郎回到家中,心中痛悔,不欲与田氏相亲,锁了院门,避之不见。却被田氏以斧劈门,撵走四郎忠心婢女。
第四回:四郎母教媳被欺,田氏女火戏四郎
四郎母欲管教田氏,反被气得病倒。四郎终于忍无可忍,奋起反抗田氏淫威,将田氏锁在家中。田氏奸猾,竟放火烧屋,骗得四郎开门,逃了出来,反将四郎锁住。
欲听下回分解?对不起,周家的这出大戏刚演到这一回,无法保证日更。
本来这事传到坊间不过是戏说。老太后闲坐宫中,得空了看看戏,听听太监宫女说些京师趣闻。听说了这一节倒也没有当真。自来人言可畏,以讹传讹,不足为信。
这一日,皇上下了朝来给老太后请安,不知怎的竟提起此事,皇上闻言一惊。这许家的事还闹个没完了?便命人去传礼部官员来询问那众妙庵之事。
礼部官员当日也听得小道姑提起有周公子要给许小姐修坟扫祭,却因新婚妻子在一旁,交待了几句便匆匆走了,并未上山。见皇帝垂询此事,也不敢添油加醋,只道:“周四郎确有前往众妙庵,却未上山拜祭。黄氏也确实在场。当日情形如何,臣未得亲见,不敢妄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