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把周侍郎吓得浑身发抖:“皇上圣明!周家确实并无与许家结亲之意,只是贱内重情重义,又不知朝堂之事,看着许家姑娘长大的,跟自己女儿一般,才会瞒着家族,在乡下擅作主张。不过,若是真的结成了亲,微臣只怕也会如王大人所说一般悔亲!”
“可见你确是反复无常的小人!”王御史趁机踩上一脚。
周侍郎却昂然道:“若是两家订亲在前,微臣自然不会做那悔亲的不义之事。但是,许家出事在前,许家女是留是嫁都当等圣上明断之后再做主张。而不能行此投机之事,以嫁避祸。”
“我只问你,不是你逼子悔亲,又或者你父子沆瀣一气,逃祸悔亲,许姑娘又怎么会羞愤自尽?”王御史冷笑。
周侍郎因为东拉西扯缓了一缓,这会儿已经胸有成竹:“小儿不过十六,却已经是秀才之身,读过圣贤之书,不肯为此全小义失大节之事,兼之一心只想娶自己心仪的女子为妻,遂私立了婚书。许家姑娘自幼熟读诗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决不肯为犯官女而毁清白苟偷生,这才悬梁自尽。”
王御史哈哈大笑:“一派胡言。许姑娘自尽之时,许家父子尚未认罪,她又如何认定了自己必是犯官之女?还有你那儿子,私立婚书?婚书何在?”
周侍郎怒道:“她身为许家之人,如何不知许家之事?圣上明君,又如何会放过贪渎之人?至于婚书,只管命内侍去我家中取来!你堂堂御史,多少大事不关心,只纠结于此等小事,我为户部侍郎,虽殚精竭虑,却不敢说事事处置周全,你若是能查出错处,将以补过!也不枉吃了圣上米粮!”
皇上被他们吵得头晕,周侍郎最后一句话说得好,这帮御史成天揪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不休,国家大事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实在是尸位素餐!这许家之事他早就想就此打住,偏有不懂眼色的还穷追不放,当即道:“想来你也没有这么大胆子捏造了什么婚书来骗朕,那许姑娘倒是颇知节义,不过受了父兄之累,着礼部旌表。还有你那儿子,私立了婚书,可不能真个做了周廷章,叫王御史逮住,也给乱棍打死!”
圣口玉言,周四郎黄大姐的婚事再无转圜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修文了,删了一整章,以为要断更了,留了言,说过两天再更,结果还是更了,可惜不知道有没有关联,居然掉了一个收藏。
决定不再看收藏了,日更三千是我对自己也是对读者的承诺。
第20章 定嫁
周四郎回了怀瑾楼,他的脚早就拆了夹板。当初那腿也并未真的断了,是周夫人防止他乱跑才让大夫给加上的。许月英一死,周夫人就叫他拆了,去众妙庵祭奠时,他就是自己杵着拐杖去的。这些日子,肿早消了,已经能行走如常。
他呆呆地坐在小楼之上,看着假山石,好像黄大姐正满身脏污地在那里冲他挥着手笑:“哈哈,那锦囊给我捡着了!” 自己糊涂已经害了一位姑娘,真的忍心再害一个纯真无辜的乡下丫头吗?
任侠看周四郎又是一幅魂游天外的模样,心中着急,劝道:“人家都说这人跟人的姻缘都是天上月老牵的红线,说不定爷跟黄大姐这红线早就绑好了,怎么也扯不脱,不然怎么那锦囊偏就被她捡了去,就是庙里怎么就正好给换了庚贴呢?本来说得好好的,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如今连圣上都要让你娶……。爷,这事儿是天意,怨不得你,许姑娘泉下有知也决计不会怪你的。”
周四郎皱着眉头定定地瞧着任侠:“是啊……庙里。”
第二日,周四郎禀明了母亲,说要去云台寺散散心,周夫人见他难得肯走动,便点头答应了,自己实在走不动,便细细嘱咐了任侠,又派了几个家丁跟着,赶车的,护卫的,总不能让他落了单,再闹出什么事来。
周四郎出了家门,去了云台寺,开了静室,只留任侠一个在屋里侍候,几个家丁都在室外守着,只说自己要练练禅定,叫他们在外不要打搅。
却说黄大姐昨日跟母亲说了不愿意嫁给周四郎的事,黄大婶和黄老爹就作了难。周家的事是他们红口白牙答应了的,不说周家答应不答应,就是自己这一关也是难过。黄大哥见妹妹整夜得哭,便劝爹娘道:“这成亲的事没有道理可讲。周四郎好不好的,三妹要是不中意,这一辈子都苦。我已经这样了,可不能看着三妹也苦一辈子。”
黄大婶和黄老爹都是真心疼爱黄大姐,听了这话也动了心,便愁道:“那你说这要退亲,也总要有个由头?”
黄大哥道:“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不过不是说如果八字不合,这亲就不能做吗?三妹的名是老和尚取的,不如还去找找云台寺的老和尚,看看可有什么法子不成?”
黄大婶和黄老爹想了想,这事儿不能先让黄大姐知道,便道:“那你驾车,我跟你爹去云台寺一趟,问问这事可还有别的法子?”又交代黄二哥安氏看好黄大姐,自己三个便往云台寺去了。
黄二哥安氏见家里只有黄大姐一个,还躲在屋里一个人伤心不肯出门,给黄大姐送了碗面条,便偷偷整治了一桌酒菜,两口子躲进自己屋里,一不小心喝了个烂醉。
黄大姐在自己屋里,昨夜没睡好,这会儿倒是睁不开眼睛,就听见院门响动,传来孙草的声音:“阿英姐,你在家吗?有人找!”
黄大姐恍恍惚惚地觉得一定是阿奇,飞快地穿衣坐起,推了房门一看,再也想不到站在院子当中的竟是周四郎。
周四郎见了黄大姐吃了一惊。一个月前那位生气勃勃的野丫头竟然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脸色苍白,眼睛红肿,连走路的样子都虚弱了很多,哪里是之前一巴掌就能把他推翻在地,爬在高高的假山上得意洋洋的傻丫头模样。
黄大姐也是同样大吃一惊。第一次见周四郎是个脾气不好莽莽撞撞的俏郎君;第二次见周四郎是个嘴硬心软跟任侠活宝一般很欢乐的少年郎。如今的周四郎看上去一下子大了好几岁,面色苍白,瘦得摇摇欲倒,好像全靠旁边的任侠支撑才没有趴下的模样。
黄大姐和周四郎没有开口,旁边的孙草笑嘻嘻地嚷道:“阿英姐,你也病了?你瞧,姐夫来瞧你来了!”
黄大姐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胡扯个甚!赶紧家去!”
孙草做了个鬼脸:“放心,我不耽误你跟姐夫说悄悄话。你答应我的可要说话算话。” 说完一溜烟跑了。
黄大姐哪里记得自己答应过她什么,见她跑了,松了一口气:“你来得正好!我还要去找你呢!”带了他便往堂屋去。
两人在屋里坐了,黄大姐也不给他上水,开口就道:“你来可有话说?”
周四郎抬眼望了望黄大姐,道:“我借口到云台寺,从静室里翻窗跑出来的。”见黄大姐无动于衷:“我一路过来,渴得厉害。”
黄大姐跺了跺脚:“懒驴上轿屎尿多。你除了要喝,还要不要撒?!”
周四郎张口结舌:“我……你也太……。”
黄大姐道:“我怎么?你们文雅人都不上茅房?要上茅房就赶紧去,我去给你打水来。有话赶紧说,我爹娘回来了不方便。进门右手往里走,屋后那间小草棚子就是了。” 说着自己去厨房给周四郎泡茶,又拿了三个茶杯,这才回到堂屋来。
不一会儿,周四郎进了屋,忸怩道:“我……我没有找到洗手的地方。”说完自己站着不肯坐下。
黄大姐恨道:“你跟我来!” 带他到了屋后,从水缸里舀了一葫芦瓢水,也不管溅不溅到他的衣裳,“哗”地倒了一瓢,给周四郎洗了手。
周四郎皱着眉头瞧了瞧自己湿了几块的衣襟,任侠忙掏了汗巾子给他拭手。
黄大姐看着他那幅比女人还要娇气几分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好了,就回屋吧,想站在这里喝北风啊。”说完,蹬着脚步带着他回了堂屋。
周四郎这才坐下道:“此事说来话长……”。就把许家怎么出事,自己怎么偷了自己的庚贴和印章借口上香去了云台寺,怎么跟许家联系上拿了许姑娘的庚贴,怎么去云台寺合八字,怎么拿错了庚贴,跟黄大姐误写婚书……。
这一顿说,黄大姐听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听到许月英为了不让他娶自己而自尽之时,又是为他们惋惜又是愤怒,道:“她也真是够倒霉够可怜的!不过她也忒瞧不起人啦!怎么你就那么高贵,我就那么低贱,嫁给你,你就能毁了?!”
周四郎沉默片刻,看着忿忿不平的黄大姐,咬牙道:“她说的没错。自古婚姻讲门当户对,结两姓之好,你我门户悬殊,怎么可能举案齐眉?”
黄大姐瞪圆了黑黝黝的眼珠子,道:“我不懂什么案啊眉的,不过我也正好不想嫁给你。你把婚书退了,我自会说服我爹我娘。”
周四郎大喜,他此行就是这个打算,说服了黄大姐,黄家不肯结这门冤枉亲,难道圣上还会再来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连连点头,喜形于色,终于看黄大姐顺眼起来:“所幸姑娘明理。姑娘不要担心,其实那婚书,我爹说了,根本不能作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