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远在千里的宁禾并不知晓,朝堂政局已经发生翻天的变化。而她的命运从一开始被神秘人劫持失去贞洁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与这场夺嫡之争纠缠在一起。
大皇子顾琻的事情才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斗争还在后面。
是夜,月光皎洁,夜风和畅。东宫的方向,有数十宫殿,只太子宫空出,无人居住。因六位皇子都未封王,仍住在皇宫内。除太子宫外,其余各殿皆是各皇子的寝殿。这清亮的夜晚,正是鼓声长鸣,喜乐不休。
成如殿,正是顾衍的宫殿。今夜正是顾衍与宁知的大婚之夜,皇宫内热闹非凡,甚至整个京城都氤氲上了这份热闹。
常熙殿内,回廊檐下,宫灯摇曳。廊下倒映着一个挺拔的身影。这遥遥的丝竹声里,何文从花庭处走来。
“殿下今日在成如殿饮酒太多,可需要琴姑备些醒酒汤?”
顾琅予回身来,昏黄的灯光将他镀上一份柔色,“不必了。”此刻的他再无白日那份冷漠倨傲,夜风吹动了他散落肩头的黑发,他更甚有些迷茫,“我们这六个兄弟中,只有大皇兄与六皇弟成婚,余下之人便都未敢轻易请婚。”
何文远眺夜色回道:“四殿下欲求娶北顺府的长小姐。”
顾琅予不禁淡笑一声,“云邺这三大家族,属安荣府实力雄厚,北顺府虽然多年不甘于后,却只是比过了宏福府的安家。”
“殿下,这三大家族中无论你娶哪家的女子,对殿下而言都是一样的。”
是的,都是一样的。因为父皇钟情顾衍那死去的生母,所以也宠爱顾衍这个最小的儿子。这份宠爱,是明摆着要将江山都送出的宠爱。
然而论实力,他又哪点不如顾衍?
何文道:“二殿下常年卧病,娶亲之事早就搁浅,四殿下心机深重,必是抢先要娶北顺府的小姐,而五殿下与四殿下素来走得最近,也是一条心要帮他求娶这门婚事的。”
顾琅予远眺着成如殿通红的夜色与宫墙,淡淡道:“于本殿而来,婚姻不过是成大事的一条捷径,娶谁都是一样。”
三日后,金銮之上,顾姮跪地请旨,“儿臣年已二十又二,见六弟都有了美妻作伴,心思也是急切得很,也想求父皇赐个良配。”
老皇帝凝着顾姮笑问:“哦?那你中意谁家女儿?”
顾姮朝百官中投去一眼,说道:“儿臣早在春节时便去了上云寺敬香祈福,那日儿臣碰见一个温婉的小姐,询问后方才得知她是北顺府的长小姐张绮玉,儿臣想求娶的正是这位小姐。”
百官中,一中年男人出列道:“陛下,臣亦听小女提过上云寺这回事,那一日……”
顾琅予立于殿下,听着耳侧这一前一后完美无缺的对话,深知他们是早已串好。
老皇帝颔首,既然是喜事,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我皇宫已多年未有喜事,自前些日子六皇儿大婚,好事似是接连着来啊。”
老皇帝这一说,群臣忙附和着连连称是。
顾姮的这门婚事算是定下来了,老皇帝忽然出口唤道:“琅予,末儿。”
顾琅予与五皇子顾末忙出列行礼,“父皇。”
“朕膝下六子,也无一女,今日朝堂上,便当着众卿家的面将你二人的婚事也给办了。说吧,你们想求娶哪家的小姐,可有如姮儿这般瞧中意的?”
话落,群臣沸腾。谁人不想将女儿嫁给皇帝的儿子。
只见顾末望了望顾琅予,先开口道:“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老皇帝挑眉问顾琅予:“琅予,你呢?”
顾琅予面色平静,声无波澜:“父皇让儿臣受宠若惊,儿臣还未想好那女子同不同意。”
老皇帝这时哈哈一笑,“朕的儿子娶妻还需旁人同不同意?”
见顾琅予不语,老皇帝只给顾末指了婚事,不过却是给了顾琅予一月期限,一月后想好了禀告便可。
退了朝,回到常熙殿,何文迎上前道:“殿下,今日之事属下已听说了。殿下那番回答委实最妥。”
“本殿心知父皇的顾虑,他年事已高,疑虑越加重,既怕我们手足相残,又巴不得我们凭实力坐上那位置。若本殿同样求娶北顺府或宏福府的小姐,恐怕他心中多想。”
“既然陛下已经要为殿下择婚事,那殿下打算何时向陛下提请,又娶谁家小姐?”
“待过个几日吧,至于谁家小姐,你是本殿的谋士,便交由你去择选。”说罢,顾琅予回了书房。
第16章 求娶
第二日,常熙殿邀约不断,皆是递了拜帖求顾琅予出宫赏春景的官员。请帖递来,背后之意再明白不过,哪家不想将自家女儿嫁入常熙殿。
顾琅予却是一个都未有接,无一赴约。
又一日天色正好,顾琅予正在庭内石案前埋首于书册中,一稚子模样的小太监悄然小跑至庭中,这细碎的脚步声惊扰了顾琅予,他抬眸一望,瞬间合上书册,入至书房。
“白日来常熙殿,出了何事?”顾琅予沉声发问。
这个如稚子的小太监是他埋在老皇帝身边的一目眼线。
小太监低低回道:“师傅说,陛下与兰妃娘娘说了这样一句话。”
顾琅予屏息聆听。
“六子中,谋略最足为三子,但心思最重亦为三子。朕赐婚,他暂缓,无非是等百官主动示好欲择利处。朕虽重其谋略,然此人最无同情之心,若当大任,势必会伤其手足。”
小太监禀完此话,又从后门悄然溜开。
顾琅予静立书房,心间一痛。
说到底,他多年来不与百官亲近是错,他不定婚是错,百官自动请他也是错。
何文推门而入,“殿下,方才之事我已听到了。”
“你如何看。”
“文以为——殿下应该主动求娶。”
“本殿让你择选的,你可想好选哪家小姐为三皇子妃?”
“殿下。”何文双目睿智,直直望向顾琅予,“文以为,殿下应娶——宁三小姐。”
霎时间,顾琅予恍若听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个笑话。
“安荣府嫡孙,宁禾?”他几乎失声地开口。
“正是宁禾。”
“放肆!”顾琅予沉喝,面色憎怒,“你为我多年谋士,怎会想这般大辱名声的法子!”
何文不疾不徐地解释:“宁家长小姐已为六皇子妃,北顺府长小姐已为四皇子妃,宏福府的小姐们却个个都还未及笄,满朝文武,殿下娶谁家女儿都对殿下无甚助益。这时候,殿下心中与属下一般想着便随便择一个良家淑女皆可。而陛下心内,已将殿下想作‘毫无同情之心’。”望着面色渐渐缓和的顾琅予,何文继续说道,“陛下认定的事情哪有那般轻易改变的,而能最快让陛下改变想法的当属迎娶这全云邺都唾弃的女子。宁三小姐受辱失贞,这事实虽已无法改变,但她曾跳水寻死谢罪,陛下到底还是愧对安荣府。并且,她是文见过最聪慧之人,定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世间聪慧的女子并非她一人。”
“她也是文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
“满朝难不成还寻不到与她一般特别的女子了。”
“但唯有她,是能让陛下对殿下改观的。”
顾琅予大手一挥,无比烦躁,“本殿不戴这顶绿帽子。”
顾琅予如此执意地反对,何文却仍旧不放弃。
何文缓缓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正是因为殿下以包容之心娶世间人所不敢娶,容世间人所不能容,才能让陛下改观。”
顾琅予还是烦躁不耐,“她曾是六皇弟钟爱之人。”
何文继续说道:“殿下说得没错,然六殿下都无法娶,殿下却敢为之。”何文喟叹一声,“这世间两情相悦者太多,经历坎坷还能在一起者却寥寥无几。陛下制止六殿下再娶之心,六殿下便妥协了。说到底,这般情谊,不堪牢固,也不堪为帝。”
顾琅予还是否认,“天下之大,本殿谁人都可娶,就是不会娶这没有贞洁的女人。”
“殿下,文再问殿下一个问题,若殿下还是执于心中所念,文便不再执言。”
“说。”
“为帝王者,为何为帝?”
“因为他与常人不同,无论心智、谋略……”
何文打断道:“若殿下与常人无异,文便追随错了主人。”
顾琅予赫然睁大双眸。
这一句话点醒了他,天下人皆是这般想,宁家嫡孙已是失贞女子,无人再敢娶。然而,常人终究只是常人,而能为帝王之人,势必与常人所思不同。既然他有抱负,委屈这一回又如何。
不过是他殿中多摆放了一个花瓶而已。
几日后,朝堂上,群臣奏完要事后老皇帝又随口问了顾琅予一句:“上一次谈及你的婚事,你口中中意的那家女儿可愿入我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