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能行!”朱轩姝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不是还有吴嬷嬷陪着我嘛。人都能从京里头挑着带走呀。父皇要是不乐意,我就去寻了母后说项。”
熊廷弼还是有些犹豫,“果真……能行?”
“就当是去见洵儿了。”朱轩姝笑道,“我都好些年没见着他啦,上回来的家书里头写了我那四弟妹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我这做姑姑的,总不好连侄子的面都不见吧。”
她靠在熊廷弼的怀里,有些伤感,“父皇母后见不着他,我便代他们去见。画了他们一家子的画像,叫人送到京里来。虽说见不着人,看着画像,也是个慰藉。”
“便依你吧。”熊廷弼总归是拿她没法子,“不过得先说好了。现今辽东的情况瞬息万变,若是路上遇着紧急的事,我只得留下你一个人了。”
朱轩姝推了推他,“孰轻孰重,难道我还不知晓?你呀,就只管放心吧。”得了熊廷弼的点头,她便将自己早就收拾好的东西推出来,颇是得意,“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早就备下了。”
“你呀,你呀。”熊廷弼哭笑不得。
朱轩姝盯着那些箱子,眼睛滴溜溜地转。“哎呀,我都忘了备下给弟妹和侄子的礼。吴嬷嬷,吴嬷嬷……”
熊廷弼看着她提起裙裾,脚步轻盈地走出门去,抱起身边的儿子,捏了捏他的小鼻尖。“往后呐,你可不能同你娘这模样,毛毛糙糙的。”忽地想起自己的性子也有些暴躁,不由笑出了声来。
郑梦境听说女儿也要跟着去辽东,不免担心起来。“等生了再去不好吗?非得是现在?”还有些话她说不出口来。
这要是到了辽东就打起来,又得回京了。若已经生产也便罢,可万一……恰好是临产时呢?这不是去了给人裹乱的嘛。
“要不还是等生了再去?”郑梦境试探着想要说服女儿,“也不差着这么一段日子。都说小别胜新婚,你现在舍得叫他走,等再见的时候岂不更亲了?”
朱轩姝抱着母亲的手撒娇,“母后,你别担心。我都这般大了,哪里还理不得事儿?再说了,我想着赶紧见见洵儿和素娘呀。母后心里头也想着吧?”
“想,我是天天都想。”郑梦境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的泪花,“这几日夜里头做梦的时候都念着。”
辽东开战,朱常洵必是要上前线杀敌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想起儿子会战死沙场,郑梦境的心便揪了起来。可孩子大了,自己哪里拦得住。
昔年她拦不住儿子,现在也一样拦不住女儿。
“你既然想去,那就去吧。”郑梦境轻轻摸着女儿的脸庞,“不过你得答应了我,一定,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朱轩姝“哎”了一声,“回头等到了,我就将洵儿给画下来,送来给母后看。”她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也不知现在的洵儿,会不会我都不认得了。”
“怎么会呢。”郑梦境给女儿理着发丝,“到底是姐弟呢,连着心。你忘啦,前回治儿烧了,还想瞒着人,你不是一眼就给看出来了?”
朱轩姝嘟囔了一句,“那不一样。”心里开始期待与弟弟的见面。
女儿走的那天,郑梦境没法子出宫去送。她特地叮嘱了朱常治和朱常溆俩兄弟,好好看着女儿,再嘱咐了熊廷弼一定要看好了有些时候特别跳脱的朱轩姝。
儿行千里母担忧,郑梦境只觉得对着自己的这几个孩子,那是一辈子操不完的心。
可心里又暗自想着女儿送来的画像会是什么样儿,成婚生了子的洵儿,还会同前世那样吗?应当会更结实了吧?洵儿前世的时候,更像是个白面书生,文文弱弱的。
去往辽东的一路上,熊廷弼都特地走得极慢。索性一路无事,一家子安安稳稳到了沈阳。
朱轩姝到了地儿,就赶紧将事儿全给料理了。她心里急着早些安顿好了,可以去见自己的的弟弟。
熊廷弼怕她累出什么好歹来,劝道:“李如松还没领着人过来呢,便是四弟弟要来,现下也不在。你先顾好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朱轩姝却不依,“他便是不来,难不成我还不能去见了?”说着眼圈就红了,“都是嫡亲的姐弟,难不成我就见不得他了?”
“好好好,待我将此处的事料理妥当,就陪着你一起去铁岭,好不好?”熊廷弼哄道,“到时候把阿宁也带着一道,我看着他实在有些文弱,是该让四弟弟好生教教了。我在他这个年纪,都能……”
朱轩姝被他的话给岔开了思绪,果然不再继续念叨朱常洵,“这般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哎哎哎,为夫可不是这个意思。”熊廷弼轻咳一声,“不过是觉着,你太宠他了。”
朱轩姝噘嘴,“我都几岁了呀,旁的妇人在我这年纪,不知都生了多少个。独他一个,我哪里能不宠。有时候也知道,可这心呐,就是狠不起来。”
熊廷弼正欲说些什么,就听外头的门房进来回报,“有位朱姓的小哥领着妻儿在门口等着,说是夫人的旧识。”
朱轩姝眼睛一亮,泪水迅速地积聚起来,不断从脸上滑落。“哪里是什么旧识!那是我亲弟弟!还不快请进来。”她提着裙裾,就要出去,“罢罢罢,还是我亲自去迎。”
熊廷弼在边上看得心惊肉跳,赶紧将她拉住,“你慢着些儿,在京里头的时候怎么答应母后的?”
“这不是洵儿来了嘛,你别拉着我。”朱轩姝一把甩开了不敢使劲的熊廷弼,脚下走得生风,“洵儿,可是你?”
朱常洵在门口就听见朱轩姝的声音,转头对身边忐忑不安的张素娘道:“这是我那二姐姐了。”他扬声回应里头,“二姐姐,便是我了。”
朱轩姝走到门口,身后还跟着匆匆赶来的熊廷弼。“洵儿……”只喊了这么一声,就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拳头一下下砸在朱常洵的身上,身上不疼心里疼。“你怎么就舍得,怎么就舍得……”
“好了好了,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再说。”熊廷弼上前与朱常洵见礼,“四弟弟,四弟妹。”
张素娘怯怯地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跟着朱常洵进去。一路上,眼睛都控制不住地四下看着。这里是没有铁岭的李家大宅富丽堂皇,却总叫她觉着心上被压着什么。
待到了正堂,朱轩姝心绪稍定,将熊泰宁叫过来跟前,指着朱常洵,“这是你四舅舅,四舅母。你四舅母怀里抱着的,便是你的小表弟了。”
熊泰宁有些认生,抱着母亲的腿不放,但嘴上乖乖地向这些陌生人打招呼。
朱常洵从怀里摸出个小孩子的玩具来,“我自己做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着玩吧。”
朱轩姝难得对儿子虎了脸,“你要是敢不爱惜,仔细我同你外祖母要了板子打你。”
熊泰宁眨巴了几下眼睛,又朝父亲看了看。见父亲冲自己点点头,又摇摇头,心里就明白了。“多谢四舅舅。”他抱着那玩具,“阿宁很喜欢。”
“喜欢便好。”朱常洵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儿子,“待你表弟大了,叫他同你一处耍。”
“哎!”这回熊泰宁应得很爽快。
熊廷弼知道他们姐弟俩必有许多话要说,哄着儿子出门,“玩去吧。”
儿子一离开,朱轩姝的眼泪就又涌了出来。她近前去上下摸着弟弟,“高了,瘦了,还结实了。要是到了母后跟前,她一准儿认不出来。”又朝张素娘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有劳弟妹替我照顾这不肖的弟弟。”
张素娘慌忙回礼,“这是我……是奴家的份内之事。”她抬眼偷偷打量着朱轩姝,这就是天家的公主啊,皮肤看起来好嫩好白。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大?可瞧着却比自己年轻许多。
朱轩姝上前去拉她,“躲什么,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何况我家四弟妹又不丑。”她看着朱常洵,“今儿便留下吃个便饭吧。我同素娘去说话,你们男人自有事儿要谈。”
朱常洵朝姐姐点点头,由熊廷弼领着去了刚收拾出来的书房谈论努|尔哈赤的事。
朱轩姝带着张素娘去后宅的花园里头说话,把朱常洵小时候的事儿卖了个底朝天。说着说着,自己的情绪也高涨了起来,一扫先前的悲伤。
她相信自己弟弟的能耐,往后呐,这辽东一带必定会安稳下来,再不惧北夷犯边。
努|尔哈赤早就料到了大明朝会闭市,不独朱常溆不断地从蒙古女真的手里备下军需物资,努|尔哈赤自己也不断地通过边境贸易积攒自己所必需的物品。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既有了这等心思,没有万全准备,断不会称帝。
病重的额实泰躺在屋中,听着外头热闹连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消息送到努|尔哈赤跟前的时候,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将自己早就备好的反明檄文拿出来,给诸位贝勒看。“我意已决,今岁必征大明!”
九月,努尔哈赤开坛祭天,当众宣读“七大恨”,至此大明北境再无安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