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咚咚咚——咚咚咚——”
夜色已现,风雨欲来之时,有人敲响了“金树院”的门。
石曼生听到了动静,推开房门往院门那里走——这个时候,会是谁?
哪知才走了几步,就见院内狂风大作,瞬间大雨倾盆,雨水砸在脸上竟还有些痛。眼看着院门就在前头,顾不上许多,石曼生三步并两步跑到门檐下,对着门外试探着问了句,“找谁啊?”
“石曼生?是你吗?”门外传来带着疑问的话语,生生定住了石曼生正掸着衣裳上雨水的手。
找她的?青州这边知道她名字的实在不多,几个手指就能数过来。不对,是三个手指就能数过来——师叔、顾老板、还有师姐。
这么晚?是顾老板那边的人?难道江家那边出幺蛾子了?
她急忙忙一把就打开了门。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师父派人寻来了?她折腾了这么久终于被注意了?
来者是位男子,待她看清此人容貌,心中顿时静了几分。
三眼五庭,肤白如玉,薄唇挺鼻,气息清透俊美,水墨一般的眼眸正定定注视着她,藏有隐隐欢喜。再看那人打扮,一柄油布雨伞,一袭及踝长衫,夜色下能依稀能分辨出绸织的祥云暗纹。男子身量修长,执伞的右手骨节分明,带着几分纤细白皙。
……
“好久不见。”陌生的声音温温雅雅,却叫石曼生心中莫名凝了一拍。
“请问您是……”她嗅到了鼻尖微醺的青竹香气,是此人身上的熏香,在这雨幕之中她依稀辩得出来。
男子执伞走向她,一手越过院门径直拉向她的手腕,嘴角带着难以掩盖的笑意,“我终是寻到你了。”
石曼生一时不查,被他拉了正着,他的手温暖干燥,柔软的肌肤熨帖在手腕让她心中一惊。赶忙抽出手腕,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她连连后退两步,眼中隐有戒备。此人不是顾老板那的人,也不会是师父派来的,她师父才不会派这么好看的男的来找自己。
男子看着她,眉间有些怔然,被晾在空中的手缓缓收起,似乎被她排斥的举动所感,本来扬起的嘴角微微拉平,有些不确定地道,“石头,你……怎么了?”
石头?怎么连自己这么隐秘的小名也知道?
她又看了他一遍,确定自己没见过,“公子可是认错了人?”
男子语气暗了下来,“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你。”
见他说得那般笃定,石曼生犹豫了,可她真是不认识眼前人,“你是怎么知道石头……这个称呼的?”
男子眉头渐渐拧起,似是不解又似不快,“那是你亲口告于我的。”
——怎么可能?!她可从来没……
突然间,石曼生整个人定住了。一个名正言顺,却又让她抵触万分的猜测缓缓升起,立时,从左手腕传来了难以言喻的僵硬。
男子定定看着她,没有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改变,那目光似要刻入她心间。
“来了什么人吗?”师叔也听到了动静,她的声音隔着雨幕从内院传来。
“走错门了。”石曼生心下正烦躁,回过头遥遥应了句,“我这就打发走。”
“嗯。”夏近秋没再过问。
听了以上对话,男子的气息渐渐沉淀下来,双目紧锁着她,似乎再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石曼生默不作声往前跨了一步,将院门在自己身后关上,与他一同站在了门前狭长的屋檐下。有些话,还是不要叫师叔听到为好。
男子偏了偏手,将她纳入伞底,声音淡淡响起,“你是要告诉我,你不记得我了?”
石曼生抬头,视线与他相对,两人之间距离只有一尺,他身上的清竹气味越发明显。她微微后退,捡了下措辞,终是答道,“在下确实不记得公子。”
“柳木白。”他打断了她,眼中笑意未及眼底,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木,白云千载空悠悠的白。”
两句唐朝名句,听他缓缓道来,在这个时刻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石曼生能清楚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
她清了清嗓子,“柳公子,我并不认识你。夜黑雨大,还请回吧。”
他站定的身形并未移动,雨水顺着伞骨尖淅淅沥沥滴落下来,她偏过头稍稍避开眼前人的目光。
“你果真忘了我。”他说。
果真、忘了。
石曼生静默下来,面对这四个字,她不知如何作答。
凡中相思阎罗者,或左或右,必有一手手腕中心会留有红色印记一道。
而她,左手那一缕红色无论如何都抹之不去。她记不得是不是曾经有那么一段彻骨相思,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服下过相思阎罗。但至于是为了谁、何时服下……这些都无法知晓。她本以为过去的事,忘记的人,只要不去寻找就会被一直掩埋,却不曾想到会有对方寻来的一日。
见过那些哭着来求相思阎罗的女子,听过那一段段断之难断,心痛难忍的痴情故事,石曼生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当初她能服了相思阎罗,那眼前人就是最该忘了的。还有,此人应该不是好货。
是以……
“这位柳公子……”
“木白,柳木白。”
他似乎很执着她对自己的称呼,不缓不急的声音却让石曼生有些莫名烦躁起来。她索性避开了称呼,“事情可能有些复杂。但总的说来,你对我而言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柳木白低低重复了一遍。
石曼生没有答话,继续道,“现下天色不早了,柳公子还请回吧。”她有些不耐烦。
“石头。”柳木白脸上的笑意全盘收拢,水墨般的眸子越发浓厚,一只手抬起,修长的手指似要抚上她的面颊,石曼生一侧身避了开来。
“我寻了你一年多,不是来听这些话的。”
一年多?一年多前?石曼生脑海中努力搜索着对于那段时间的回忆,一无所获。
“你到底是服了相思阎罗。”似叹息又似埋怨,他的声音如这突来的雨幕般,重重打在她的心间。相思阎罗,一语道破。
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安静,石曼生背在身后按着远门的手指微微用力,又悄悄放开,“既然柳公子也知道相思阎罗……”
“木白,柳木白。”他再次打断她,语气很淡。
石曼生扬了扬嘴角,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过往之事在下实在是想不起来了,现在你我萍水相逢,何必……”
“石曼生!”
被人这么叫大名也是许久没有的事了,自从师父离开就没人这么连名带姓的叫过她,石曼生一时被震慑住了。
“我既能寻来,就没打算与你萍水相逢。”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执伞柄的手用劲得已经微微发青。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定住了本就思绪混乱的石曼生。
相思阎罗只忘最最相思之人。
他看着她,清澈的眸子满是她看不懂的情绪。那一刻,石曼生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连说话都结巴了,“那、那你要如何?”
“可有方法想起?”
“没有。”石曼生拘谨地站在那处,余光看到他的眸色渐渐变暗,与雨夜几乎融为一体。
许久,她听到他叹了口气,浑身气势仿佛立时收敛了起来。而后似是决定了什么一般,往她方向走了一步,两人近在咫尺。
看着她有些故作镇定的面庞,柳木白微微一笑,清雅如月。
“没办法,只好再来一次了。”
再来一次?什么什么再来一次?
未及石曼生回神,他伸手帮她推开了院门,“回去吧,夜寒雨重,切莫着凉。在下改日再来拜访,告辞了。”
思绪混乱的她,愣愣地扶着院门,看着眼前人执伞离开了屋檐。不远处,一辆马车正停在大树下,他迈步走了过去。
两人之间隔着重重雨幕,画面有些恍惚起来。忽然,柳木白转回了身子,扬起雨伞隔着薄薄的雨幕静静看着她,淡淡一笑,“我走了。”
点尘不惊,公子如玉,翩翩清然,恍若东风。
那一刻,石曼生心似漏了一拍,突然有点儿明白为何当初的自己会喜欢上他了。
——莫名其妙!
她见鬼一般狠狠关上了门,冲回了院子,仿若隔开了什么洪水猛兽。
明明是雨夜阴冷,她却从脸到脖子都有些发热,用力拍了拍自己脸庞——个没出息的。不就是皮相好看了点吗。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马车离开了金树院,在雨中呱嗒呱嗒地走着,压过一个个刚刚形成的小水坑。
“大人,是直接回府?”坐在马车前头,穿着蓑衣的八字胡男子低声询问。
马车内里传来柳木白的声音,平静无波,“先去趟驿站。”
“是。”
一封用蜡封信笺从马车里递了出来——这信到时间该送了。
阖上帘子,柳木白闭眼靠在马车壁上,脑中浮现了刚才的一幕。
石曼生……她是真的都不记得了。
石头。这个名字在他舌尖过了一遍,而后被缓缓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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