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这些相府中的公子小姐截然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从未识过字,不会读书作画,也不会弹琴赋诗,就是担着这小姐的名头参加了个席宴也会闹出个天大的笑话。
她再也不敢出门,日日夜夜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从前她是一个人,习惯了孤独。
后来有了慕翎,慕翎总会宠着她陪着她,仗着有人宠爱,她也会开始任性,偶尔耍一耍小性子。
可是现在,又是她一个人,她开始有些恐惧孤独,一个人的日子,太过难熬。
所幸,相国府并非都是那样故作清高之人,她遇见了萧茹。
第46章 萧芜(二)
萧茹是相国府最受宠爱的姑娘,不说府上的长辈,就是内院里伺候的丫头小子们,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萧茹比她还要小上两岁,小小年纪,却一身端庄温婉的清贵气质。
两人生得有几分相像,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萧茹的面容更加清丽柔和,而萧芜的五官则是显得精致清冷一些。
萧茹喜欢喝杏酒,听说萧芜是这覃忻城里难得一见的酿酒高手,便就慕名而来。
小小的姑娘,却生着一颗玲珑的心思。
她也曾听人说过萧芜那一副清冷寡淡的性子,素日不喜与人来往,便花了好大一番心思,亲自绣了一副杏花烟雨图送予萧芜。
杏花微微绽放,带着无限生机,衬着云雾山水,亭台阁楼,说不出的清雅风韵。
收了萧茹的礼物,她自然不好推脱,便尽心尽力地教授这姑娘酿酒的手艺。
头一回见萧芜酿酒,这小姑娘睁大一双乌黑好看的杏眼,一脸好奇地瞧着她,叽叽喳喳地问着她各种各样的问题,萧芜倒也难得耐心的一一回应着她。
几日相处下来,便是连萧芜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丫头的确极善讨人欢心。
她不似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待人处事皆有一股难得的真诚自然之心,极是难得。
有了萧茹相伴,萧芜觉得日子过得充实了一些,可随着时光一日一日的逝去,对于慕翎的思念,更是愈发的深切。
那一日,是萧相国五十岁大寿,各路达官显贵都是登门贺寿,萧慎大摆席宴,相国公府喧嚣繁华,热闹得紧。
萧芜独自一人坐在偏远角落,瞧着这席间觥筹交错,喧哗糜烂,忽得有些乏倦。
她先前稍稍饮了两杯薄酒,起身间,隐隐觉着有几分晕眩,一阵凉风吹过,她又好似清醒了一些。
拖着略显虚浮的步伐,萧芜慢吞吞往内院而去,途径泗茗阁时,忽有一人从暗处将她拖入怀中。
男性灼热的气息伴随着酒精的味道猛得涌入鼻腔,有一双手在她身上胡乱摸着。
“好俊的丫头。”
那人隐隐瞧清了萧芜的面容,不由地感叹。
萧芜心下大惊,“你放开我!”
她用尽全力挣脱,奈何双方力气相差太大,竟是没有丝毫作用。
“你不要闹,事成之后本公子自会许你潇洒富贵的日子。”
男子声音急切,已是迫不及待地亲上了萧芜的脸。
萧芜内心绝望,她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挣扎间,她猛得咬上那人的肩膀,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浓厚的血腥味一时涌满了口腔。
那人疼得厉害,一巴掌呼上了她的脸,不带丝毫的怜惜,萧芜瘦小单薄的身子狠狠摔向了墙角。
男人似乎是被激怒了,满眼腥红的扑向萧芜。
“你个小贱人。”
她听到了裙角被撕碎的声音,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倾泄而出。
她知道,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颤抖着手,摸上了腰间的一把匕首,不带丝毫的犹豫,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进了男人的胸膛。
鲜红的血自男人身上涌出,染红了萧芜的衣裙,也彻底地迷乱了她的眼。
男人再也无力抵抗,她便握紧匕首,一刀接着一刀往他身上扎。
满地刺鼻的血腥味,叫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死在她手里的男人是淮安侯家的小世子,这样肮脏下流的人,偏偏拥有那样尊贵显耀的身份。
而她却是娼妓之女,是相国府里一叶孤苦无依的浮萍。
如何取舍,自然是没有丝毫的犹豫迟疑。
萧慎下令将她杖毙,一命抵一命,这一次,同样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不甘心,她还没有等到慕翎凯旋归来,她怎么能就这样轻易的死去?
可她毫无办法,只能做着最后一丝垂死的挣扎。
她在相府地牢被关押了整整三日三夜,秋日午后,阳光正好,可前方等待她的只有冷冰冰的梃杖以及似乎不可避免的死亡。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染血的半破衣裙,发髻凌乱,脸上受了一巴掌,於肿还未消退。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一路的丫鬟下人们对着她指指点点,带着肆意的嘲笑,实在是狼狈极了。
一切仿佛又回到年幼时下雪的清晨,她拖着一车杏花酒,顶着寒风,在雪地里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绝望而又无力。
十里村那一年的幸福时光也许只是一场梦境,俊美温柔的少年、夜夜相伴的竹笛声、还有那个娶她为妻的诺言。
她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梃杖落下,身上忽得传来一阵剧痛,她猛然清醒。
不知是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她一下推开那两个按住她身子的下人,慌乱地四处乱跑,行刑的七八个男人竟一时也抓不住她。
愈来愈多的人赶来将她团团围住,她再无路可走,便抱住了内院中一棵年代颇久的青木古树,然后攀上了树顶,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了枝干,不再撒手。
僵持了近大半个时辰,树下这些人虽奈她不得,可她也是力竭,一张脸上毫无血色,只是那双眼睛乌黑明亮,满是倔强不屈之色。
就在她最为狼狈无奈的那一刻,那个翩翩俊朗的男人在众人拥簇之下,优雅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日午后,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绣纹锦袍,玉冠束发,站在树下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众人尽皆对他恭敬万分,不知是哪个世家的公子。
他微笑着对她说:“爬那么高太危险了,快下来吧。”
萧芜摇了摇头,眼中带着警惕之色,她颤声道:“他们会杀了我。”
虚弱倔强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爱,男子自然也不例外。
他含笑瞧着她,又说:“有我在,没有人敢杀你。”
萧芜盯着他看了许久,此时的她早就没有了选择的权利,她只能将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
她微微移了移身子,脚下再无力气支撑,整个身子直直地往下坠。
最终,她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对上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同慕翎有几分相像,可仔细一瞧,又是极不相同的。
慕翎的眼神温和清澈,而这男子却是显得有几分深不可测,令人望不见底。
这个男人同样生得一副极好的面容,翩翩佳公子,赏心悦目得很。
隔着这样近的距离,萧芜终于瞧清了男子衣袍上绣上的龙纹图案,同慕翎身上的一般无二。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然后朝男子清清冷冷的道:“阿芜谢过大皇子救命之恩。”
大皇子慕祁,慕翎唯一的同胞兄长。
萧芜此刻虽是狼狈,可气质竟是说不出的清冷倔强。
慕祁将她一路抱到住处,请来了宫中最好的太医为她治伤,送了她一屋子的绫罗名药。
此行此举,令一整个相国府都为之惊讶,众人纷纷猜测,他们的这位大皇子怕是看上这俏丽佳人了。
萧芜虽是出身卑寒,可那张脸却是生得及其精致娇美的。
慕祁素喜美人,他宫中的几位侍妾个个都是美艳娇媚,能够看上萧芜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慕祁和慕翎虽说是同胞兄弟,可性子实在是相差甚大。
慕祁宠她宠得招摇,恨不得把这全天下的宝贝都送来给她,只为博美人一笑。
而慕翎却总是把她藏着腋着,小心翼翼地生怕被别人看到,慕翎从不曾送过她什么宝贝东西,可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呵护陪伴渐渐融化了她身上的冰冷。
转眼间,冬天又到了,萧芜屋子里积了充足的炭火,不论外边下着多大的风雪,屋子里总是暖和的,可萧芜一双脚却是怎么也捂不暖。
近来萧芜的女工做的愈发精致了,她为慕翎缝了好几件袍子,每一件都是耀眼的红色。
慕翎长相俊美,从不愿意穿红色的衣衫,总说会显得女气。
可萧芜却觉着红色最衬他,这几件衣服花了她那么多功夫,来日不论慕翎愿不愿意,这几件衣服他总是要一一穿过的。
一想到那时情景,萧芜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在想什么呢?怎么笑得这样开心。”
慕祁推门走来,外面风雪极大,他抖了抖斗笠上的积雪,然后站在碳炉前仔细烤了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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