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人都说天香楼的杏花酒最正最浓,可阿瑾却说城西酒肆的杏酒方是人间美味,世间罕见。
十七岁的少年郎,一身深蓝锦袍,玉冠华带,脚踏俊马,意气风发。
城西的酒肆破落狼狈,摇摇欲坠,仿佛一场大雨就能将它轻易压垮。
酒肆里的少女穿一身粗衣布裙,她的头发长及腰侧,乌黑发亮的,甚是好看。
“上等的杏花酒,公子要不要来一坛?”稚嫩的女声清脆明亮。
少年下马走来,愈来愈近,可无论如何,那少女的面容总是模模糊糊,瞧不真切。
“先给我拿三坛吧,若是好喝,我下回再来买!”
“总共四钱银子。”少女开始忙碌起来,为他盛酒。
她的手法娴熟利落,可那双手上密密麻麻布满伤痕厚茧,哪里像是一双稚幼少女的手?
绵绵的细雨沾湿了少女的衣发,他的心中莫名升出几分心疼之意。
他慌慌忙忙拿起酒肆门前倒立的一把破伞,正想打开雨伞为少女遮雨,可兴许是动作太急,那伞上积聚的雨水撒了他一脸一身。
少女似是被他笨拙的动作逗乐了,发出“噗嗤”的一声轻笑声。
她的笑声清脆如铃,他似是痴了一般,小心翼翼地为她撑着伞,也随她傻笑起来。
那一瞬间,岁月静好,一切都仿佛美好得不切实际。
他想要拉住少女的手,明明只是咫尺的距离,却怎么也望不清、拉不住。
他有些着急,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阿芜...阿芜!”嘴巴里止不住的叫唤。
“我的母亲是个妓.女,我的父亲抛弃了我,继父喝醉酒日日毒打我,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她一字一句,凄冷而又哀伤。
他说,“阿芜,我会娶你。”
“我要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我要当燕国的皇后,你若能登基为帝,我就嫁给你。”她的神情决绝,眼神冰冷的近乎无情。
“不!”他摇头,不知所措。
疼痛如滔天巨浪向他迎头劈来,心口似有针头一根一根,无尽无止地在扎。
“是你负了我!为什么连你也要放弃我?”她叫得撕心裂肺,一字一句都在朝他控诉。
他整个人都好似被压在海底深处,无法呼吸,无法回应。
少女的面容骤然清晰,那是一张被烈火烧灼得如同焦炭一般的脸,森然可怖。
那一瞬间,心痛到窒息。
他整个身体包括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大叫一声,终于恍然惊醒。
原来是梦。
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还是二更时分,窗外月色如水,宫灯半明半暗,微凉的夜风吹来,慕翎冷得打了个哆嗦。
有多少年没有梦见她了?他以为他能忘记,可少年时的那些光景仍然清晰得可怕,唯独记忆中的那一张脸却怎么也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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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锦绣宫的懿旨就送到了门上,一位唤作七宝的内官道:“听说琳琅姑娘医术高超,治好了翎王妃多年宿疾,宣华夫人希望姑娘能进宫,为她调理身体,也好安然诞下龙子。”
“宣华夫人?”琳琅忽想起那一日普颐宫前那个美丽漠然的女子。
“琳琅不过山野之女,怎么敢到宣华夫人面前献丑?”
那内人闻言又道:“姑娘既是宁王殿下举荐的人定然是错不了的,莫要再谦虚了!”
“既如此,琳琅只能从命。”
琳琅同穆郎一起上了马车,她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忐忑。
“你说那位宠冠后宫的宣华夫人会不会一怒之下就让人把我拖出去砍了?”
穆郎一边把弄着腰间的玉佩,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慕翎有把柄在你手里,既是他想办法把你送到锦绣宫的,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要了你的小命?”
“慕翎他让我进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琳琅心中有些疑惑不解。
“兴许是在等机会让你也有求于他呢?”低浅黯哑的声音在琳琅耳畔响起。
她猛得抬头,只见他正微微偏过头来,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懒懒望着她,似笑非笑。
##
琳琅随宫人一起来到金碧辉煌的锦绣宫,刚走到后殿门前,就听到殿内传来一阵阵悦耳动听的曲调声。
“这首曲子有些熟悉,我曾在覃忻城坊间听到过,可是宁王殿下亲写的那支杏花疏影曲!”
“姑娘好耳力。”七宝道:“我们夫人平日最喜欢听曲子,其中以这支杏花疏影曲为甚。”
琳琅走入内殿,只见诸多乐师正在帐外弹奏乐曲,熏烟袅袅,宫人们恭敬地站于两侧,芙蓉帐中的女子面色苍白,发髻未梳,一头青丝凌乱垂至腰下,她穿一身素色软纱长裙,恹恹地靠在榻上。
琳琅不敢上前打扰,只好立于一侧等待召唤。
隔着纱帐望去,那日普颐宫前孤冷而又嚣张的美人此刻看去竟是这般的哀伤凄凉,就如同翎王府里那位终日抑郁的茹夫人一般,那她又是因谁而哀伤呢?
窗外的月亮渐渐升起,悬挂在燕皇宫的上空,已经整整过了三个时辰,琳琅站得身子都快僵了,可榻上的美人依旧一动未动。
没有这位夫人的命令,殿内的乐师们也都不敢停手,这首杏花疏影曲奏了一次又一次,饶是再好听的曲子,听了那么多遍,也该倦了才是。
又一次曲终之时,帐中美人终于挥了挥手,有些疲倦的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夫人!”
乐师宫人都行了个礼,而后恭敬地退出宫殿。
琳琅苦笑一声,也只得同众人一起退了出来,可心中的疑团却是愈发难解。
这位夫人兴师动众地把她请来,却又对她不闻不问,当真只是请她来同她一起听曲子的吗?琳琅想了想也只觉好笑。
“七宝公公,你们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琳琅问身旁的小太监。
“嘘!”那宫人闻言,一脸的紧张恐惧。
他四下小心地望了一望,见没人才压低声道:“我们夫人最恨下人多嘴,若是叫夫人知道我们私下讨论些什么,可是要掉脑袋的,姑娘以后也不要多问了。”
“多谢公公相告。”琳琅笑了一笑,又道:“那公公可知夫人什么时候能召见我?”
“我们夫人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她兴致好时能一连听好几日的曲子,就算是陛下来了也是不理不睬的,她既召姑娘进宫,就一定会见姑娘的,姑娘就且再耐心等一等吧!”
##
燕皇宫的住处安排的格外僻静,琳琅随着内人们穿过楼台亭阁,古木石桥,走了好久才走到雅苑。
独自进了园子,脚下踩着鹅卵石子儿,又穿过拱门,沿着湖边往前走了半百米。
入眼之人还是如往常一般,穿一身幽青色素衫,一头漆黑的发湿哒哒垂在身后,似是刚刚沐浴完毕。
他的背后是一棵年代颇久的梧桐树,身前横一把七弦古琴,他低着头,那双骨节修长的手正按在琴上随意轻挑,此时在月色的映衬下,他侧面的轮廓竟是出奇的清隽秀雅,只是面色依旧有些苍白虚弱。
已是夜晚,枝头湖面都覆上了一层薄霜,就连她也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可树下那人却是衣衫单薄,身形瘦削。
恍惚间,树下的身影同记忆中那人完美的重合,心疼之意渐生,她忙加快脚步欲为那人遮寒。
似是察觉到她的到来,那人停下了动作,抬头,笑吟吟朝她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宣华夫人可有为难你?”
琳琅蓦得止住脚步,神情一时有些恍惚,过了许久,方回过神来,道:“也不知这位宣华夫人打得什么主意,今日只晾了我大半天,并没有问我什么话。”
“倒也不急,她不理你,我们正好多些时日好好欣赏这燕皇宫的景致,听说这燕国皇帝极爱收集奇花异珍,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可得好好开开眼界!”
穆郎兴致极好,可琳琅终是有重任在身,心头压了这么些事,哪里能轻松得起来,依旧是一脸的心事重重。
见琳琅并不同他搭话,穆将身上横着的古琴摆在一旁青石台上,而后起身,一步一步朝琳琅走来。
抬眸间,却见这人已走到自己三步之处,隔着这不近不远的距离,琳琅隐约可以闻见那人身上传来的阵阵药香味。
苏染虽也常年浸在药罐子里,可他自小便厌极了这股子药味儿,总以冷香熏身,所以这两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琳琅还在胡乱想着,可眼前这人竟还不曾止步。
他勾着唇,笑盈盈地望着月下清冷美丽的女子。
琳琅呼吸一窒,后脊背隐隐有些发僵,就在她欲起步后退之时,那人终于止住了脚步。
“无暇今日来了信,阿雨丫头已经到了金陵城,这丫头贪玩,非要在那里玩上些时日才愿回来。”
穆郎的声音低沉悦耳,隔着这样近的距离,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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