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地收回手,沈弃淮道:“启事鼓一向有人保护,朝中内吏更是知其重要,怎么会无缘无故藏匿销毁?”
“就算有缘有故,太祖皇帝定下的东西,也由不得他们随意处置!”一向和蔼的孝亲王突然就怒了,看完折子,一张脸绷紧:“太祖皇帝开国立业,才有我沈氏一族后代天下,他定的规矩,谁能改了不成!”
“皇叔息怒。”沈弃淮皱眉拱手:“太祖皇帝辞世已经一百多年,后世不知者,难免有失尊敬。”
“谁不懂尊敬,本王就教他如何尊敬!”孝亲王横眉:“各处的启事鼓,本王亲自去查,相关人等,本王亲自去抓,谁有异议,来同本王说!”
沈弃淮被他这反应惊了惊,皱眉看着,没再开口。
“太祖皇帝有供奉在沈氏皇祠最中间位置的纯金灵位。”池鱼笑眯眯地跟在沈故渊身后出宫,低声道:“小时候父王还在的时候,就每年都带我回京祭拜。沈氏一族,无论旁系嫡系,都对太祖皇帝有着深深的敬意。谁敢冒犯太祖,孝亲王定然是不会饶过。”
“这么厉害?”沈故渊快步走着,一点也不在意地随口应付她。
池鱼鼓了鼓嘴,上前两步抓着他的袖子道:“师父您没听过太祖的故事吗?”
“没有。”沈故渊道:“我听他的故事干什么?”
本就是为了应付,了解了一下在世的皇族中人,已经死了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您这样不好啊,到底是沈氏嫡系,不知道太祖可怎么行。”池鱼拍拍胸口:“我知道,晚上回去我跟您讲。”
懒得听她废话,一出宫门,沈故渊直接将她拉上马车,捂在怀里抱着,打了个寒颤。
“什么破事都让我进宫商议,真是烦死了!”
池鱼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师父宽心,孝亲王让您去,是爱重您,不然他们年迈,朝野迟早落在沈弃淮的手里。”
冷哼一声,沈故渊按住她的手,不耐烦地道:“别动!”
撇撇嘴,池鱼老老实实地被他抱着。当一个安安静静的汤婆子。
车帘落下,马车往仁善王府的方向去了,沈弃淮站在宫门面无表情地看着,背后的拳头微微收紧。
“主子。”云烟低声道:“余小姐传信,请您过去一趟。”
收回目光,沈弃淮道:“你把准备好的东西都带上,跟我来吧。”
宁池鱼已经踏上了一条错路,那他也得好好走自己的路了。
回到仁善王府,池鱼蹦蹦跳跳地就要去主院,没走两步却见旁边有人搬着箱子来来往往的。
“这是干什么?”池鱼眨眨眼问身后的人。
沈故渊道:“有个远房亲戚来了京城,暂住在王府,他不喜欢见人,我就分了南边的院子给他住。”
远房亲戚?池鱼头顶一个个问号冒出来,沈故渊这样的身份,那远房亲戚是什么身份?
还不等她想明白,沈故渊就一把将她捞起来带回了屋子捂着。
“最近天太冷了,为师不想出门。”沈故渊眯着眼睛道:“你也别乱跑。”
池鱼点头,心想她倒是想乱跑,能跑哪儿去呢?
丞相府。
沈弃淮坐在花厅里,微笑喝茶,余夫人和丞相坐在主位上,脸上带着笑意,但笑不达眼底:“幼微就是不懂事,请了王爷来,还让王爷等。”
“她就是这般性子,生了本王的气,许久也哄不好。”眼里有宠溺的神色,沈弃淮道:“无妨,本王可以等她。”
丞相夫妇对视一眼,心里各自有计较。余丞相先开口,道:“王爷对小女也是疼爱有加,只是不知为何,迟迟不定婚期?”
沈弃淮笑得从容:“最近朝中事多,丞相也明白本王的难处,实在无暇成亲,怕委屈了幼微。”
“出了上回的事情,再成亲,也只能委屈她了。”余夫人道:“咱们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王爷若是真心对幼微,哪怕婚事简单,余家也没什么异议。”
略微一思忖,沈弃淮点头:“有夫人这句话,本王倒是宽心许多,只要幼微点头,本王便去安排就是。”
这么好说话,看来当真是想娶幼微的。余夫人松了口气,起身道:“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幼微收拾好了没有。”
沈弃淮颔首,目送她出去。
没旁人了,余丞相沉声开口:“王爷也该早作打算了。”
知道他想说什么,沈弃淮低笑,摩挲着茶杯道:“本王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自然是要狼狈一阵子的,不过丞相放心。本王自有想法。”
余丞相微微皱眉:“都是一家人,老夫有话直说。如今的形势虽然依旧是王爷在上风,但三王爷毕竟是嫡系,后来居上也不是不可能。一旦他上位,后果会是如何,王爷心里有数。”
半垂了眼,沈弃淮道:“丞相是在怪本王无为吗?您以为那沈故渊,同普通人一样好刺杀吗?”
他派出的死士没有一天中断对沈故渊的刺杀,可压根就近不了他的身。他那驾车的小厮都身怀武艺,更别说满府的侍卫。最近他蜗居不出,更是无从下手。
“是个人就会有弱点。”余丞相道:“这么久了,王爷难道还没摸清三王爷的软肋?”
软肋吗?沈弃淮顿了顿,想起宁池鱼那张脸,脸色顿沉,冷声道:“不是没下过手,上次还是幼微出的主意,结果不但没成,反而把宣统领牵扯了进去。”
“男人不好对付,女人也不好对付吗?”余丞相摇头:“听幼微说,三王爷身边那姑娘,是当初您府上的池鱼郡主。既然如此,您难道拿她没个办法?”
他压根不想看见她!眼里有了戾气,沈弃淮不悦地道:“本王只想杀了她!”
“成大事者,还能有小女儿心性不成?”余丞相失笑:“那池鱼郡主本就曾十分爱慕王爷,为了大局,王爷忍她一回又如何?”
忍她?沈弃淮眯眼,一个背叛他的女人,一个已经爬上别人床榻的女人,一个口口声声说不会再看上他的女人,他要怎么忍?
脑海里划过一只微微颤抖的拳头,沈弃淮顿了顿,火气消了些。
宁池鱼从小就很听他的话,唯独一点别扭的,就是伤心了从来不在他面前表现,只暗自攥着拳头,每每都掐得自己手心发青。
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当真能立马忘得一干二净?他是不信的,可宁池鱼伪装得太好,他看不出来。
沉吟片刻,沈弃淮突然笑了,拱手朝余承恩行礼:“多谢丞相指点。”
爱慕的感情看不清了,可恨意却是在她眼里写得清清楚楚。只要有恨在,那就表明她压根没有释怀。只要她没释怀,那他,就还能做些事情。
池鱼从沈故渊怀里睡醒,觉得神清气爽,想动弹,就感觉自己四肢都被压得死死的。
“师父。”哭笑不得地看着头顶这线条优美的下巴,池鱼道:“您松松手,我快被压死了!”
半睁开眼,沈故渊很是嫌弃地松开她:“你做什么总往我怀里钻?”
“我……”池鱼瞪眼:“难道不是您每回把我抱得死紧?”
给她一个白眼,沈故渊起身更衣,声音冷漠:“你昨天晚上打呼噜,把我吵醒了两回。”
啥?池鱼愕然,脸跟着一红:“不会吧?”
“我听见的,你没法抵赖。”系好红袍,沈故渊斜她一眼:“下回老实点,这次我就不计较了。”
“多谢师父!”池鱼很是感激地拱手。
嗯?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啊?池鱼歪着脑袋想了想,本来她有理的,怎么成了自己给他道谢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沈故渊走得飞快,上了门口赵饮马的马车就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池鱼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沉默良久,决定想开点,梳洗一番,起床用早膳。
昨晚沈故渊就说过了,今日要和赵饮马去做事情,不方便带上她,让她在这王府主院里,不要离开半步。池鱼也不是瞎折腾的人,用过早膳之后就开始练琴。
谁曾想,没过半个时辰。苏铭就进来道:“池鱼姑娘,有贵客到访。”
贵客?池鱼茫然地看着他:“师父不在,谁会来?”
苏铭笑道:“也没谁,悲悯王爷罢了。”
哦,悲悯王爷,宁池鱼点头,打算继续弹琴。
嗯?脑子里“轰”地一下反应过来,池鱼猛地扭过头,震惊地看着他:“你说谁?!”
“悲悯王爷。”苏铭笑着重复了一遍。
浑身都是一紧,池鱼脸色难看起来,扫一眼桌上的焦尾琴,抿唇道:“他来干什么?就说三王爷不在,不接客。”
苏铭道:“小的说过了,但王爷说是来找您的,小的只能来问问您的意思。”
池鱼开口就想拒绝,然而不等她说出话,后头就有声音道:“现在想见你一面,已经这么难了吗?”
心口微缩。池鱼缓缓侧头,就见苏铭背后跨出个人来,三爪龙纹的绛紫锦袍,含着东珠的贵气金冠,可不就是沈弃淮么?
苏铭躬身退了两步站在一侧,并没有留下她一个人,然而池鱼还是心慌得厉害,手也忍不住抖起来。
别误会,她不是害怕,而是每次看见这个人,都得花很大力气说服自己不要拿匕首捅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