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还是谁?我见过他一面的。”
“可这……这哪里像人说的那般暴躁?大伯都这样说了,他竟然还要来。”
宁老爷身边的姨娘叹息了一声,摇头道:“这是当真很喜欢咱们玉儿吧。”
宁老爷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接下来一个月,沈羲当真是每隔两日就来宁家一趟,宁老爷瞧不过去了,终于开口道:“这桩婚事伤害的不是我宁家,而是白家。您若是能征得白家的同意,老夫自然不会再有怨言。”
开什么玩笑,让沈羲去跟白家低头?沈羲身边的人都觉得荒谬了,自家主子一向傲气,本也就看白家不顺眼,怎么可能还去低头?
沈羲自然是没有低头的,只是先请了白家几个人进宫了一趟。
“……您认真的吗?”白家的当家很是不敢置信地抬头。
沈羲坐在他们对面,平静地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白家的商铺,任凭你们开多少,五十年之内不会有人收税。”
这可真是惊天了,白家的人进宫的时候就料到这沈羲会安抚他们,但没有想到给的安抚竟然这般有诚意,而且……让人压根无法拒绝。
苛捐杂税一向是商人身上的负累,不少商家都想着法子偷税漏税,这人倒好,直接许他们五十年不纳税。其中的好处,压根不是简单的金钱就能衡量的。
犹豫再三,白当家的问:“这是为了让咱们同意让出宁氏吗?”
沈羲笑了笑:“宁氏不用你们让也是我的,她也不是这五十年税收就能买下来的人。我此举,不过是愿与白家交好。”
这话说得白家哑口无言,谁会拒绝沈羲的交好之意?那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可……如今这境地实在尴尬,当家的就算再想答应,也有些顾及白若的感受。
“主子。”旁边有人进来禀告:“白公子到了。”
白当家的一惊,不明所以地抬头,就见沈羲道:“我得去与他闲谈了,白当家的请回吧,我许的诺,不管事态如何,都会兑现。”
“……”心情复杂地看着沈羲出去,白当家的为难了,他原本觉得沈羲太过分,不管给多少补偿都弥补不了白家丢失的颜面。然而现在……被这么一说,他觉得,若是白若那孩子能放下的话倒是件好事,至少福泽整个白家。人已经要不回来了,能与沈羲交好。也是不算亏的。
于是,当他在府里等到白若回来,听他说已经原谅了沈羲之后,当家的松了一大口气,做了些表面功夫,便去宁家送礼。
沈羲想得已经算长远,这件事也算处理得很漂亮,宁微玉开心了,白家和宁家都开心了,皆大欢喜。
然而他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会后患无穷。
登基两年,从第二年开始,沈羲听过最多的话就是——
“陛下,白氏一族垄断米粮,趁着饥荒大发横财,其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
“宁氏有一小儿参加举试,买通考官,逼死本该夺魁之人。被抓之后不但没有悔意,反而扬言要见陛下。”
“白氏一族有苍头白日杀人,躲白家大宅不出,官差莫有敢去捉拿者。死者亲眷跪在皇城之外哭号,引人围观已有数日!”
“宁氏……”
白氏宁氏,这两大世家自从新朝建立之后便日益壮大,枝叶多了,惹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了。然而他偏袒宁微玉之心,世人皆知,故而这两家人也就越来越肆无忌惮。
“你以为你这样的行为是在护着她?”沈湳一把将奏折扔在他脚下,怒道:“你这是养虎为患助纣为虐!宁微玉总有一天会被你害死!”
身子震了震,沈羲皱眉,低头捡了折子来看。
他脾气不好,朝中很多折子不敢往他那儿递,便都递来了沈湳这里。打开一本,写的就是宁氏误国,已引民愤,万民游街要求废?妖妃,然而被衙门镇压,死伤过百。
触目惊心。
“你看得明白吗?”沈湳痛心疾首地道:“你所在的位置是由不得你任性而为的,你以为你是爱她,可宁微玉早晚会被你这份爱给害死!等有一日皇城遭难,六军不发,你以为会是谁被推出去血祭?”
心口猛地一跳,沈羲皱眉抬头,目光里带了狠戾之气,看得沈湳一惊。
“为父不会害你。”沈湳皱眉:“你最好仔细思量。”
要思量吗?沈羲冷笑,转身往后宫走。
沉重的宫门打开,有一抹红色的影子扑过来,欣喜地道:“你可算来了,我有两日没见着你了!”
他低头,看见她那双含怒带嗔的眼,心突然就柔软了下来。
“这两日有些忙。”伸手牵着她进去,沈羲问:“你可调养好身子了?”
宁微玉点头,跟着他在软榻上坐下,抱着他的胳膊笑眯眯地道:“最近宫里可热闹了,我躺着也有人来跟我说外头的事情,所以怎么也不会无聊。”
“哦?”他看着她:“有什么趣事吗?”
“听闻皇后看不顺眼新进宫的昭仪,找着由头把人家打了个半死,那昭仪也是个性子烈的,留下血书直接投湖了,宫里人人都在猜您会怎样处置皇后。”宁微玉咋舌:“咱们的皇后娘娘脾气可真是不好啊,半点没有当年的温柔之感了。不过幸好,她从来不来招惹我。”
沈羲轻笑,这宫里任何人都是不敢来招惹她的,他一向将她连人带宫殿护得滴水不漏,因为她这笨脑袋,若当真放出去与别人争斗,怕是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想是这么想,他嘴里却说:“皇后偶尔小气,整体来说也算识大体,你别去管她就是。”
小脸一皱,宁微玉问:“您这是要包庇皇后啊?”
沈羲挑眉,后宫之中的人都是外头的官员亦或是别国硬塞进来的,死活他管不着也不想管。皇后能惹事,自然也有法子能处理好,压根用不着他操心。
唯一能让他操心的,只有面前这个笨蛋。
“罢了。”宁微玉别开头道:“不跟你说这些了,我还想跟你要个手谕。”
“什么?”他侧头。
宁微玉比划了一下:“白家那个嫁进宁家的姑娘,也就是我的弟媳妇,说想进宫来拜望我。然而她不是命妇,只能问您要个恩赏。”
沈羲点头:“这无妨,等会我让他们拿给你。”
“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侧,宁微玉眼睛亮亮地道:“您对我可真好!”
白她一眼,他轻哼:“先前是谁总嘀咕我待人不好的?眼下口风倒是转得快。”
“嘿嘿。”宁微玉伸手给他捏肩:“谁让您平时总板着个脸啊,又喜怒无常的,就算是我也摸不清您的心思,难免多想。”
伸手把人拉进怀里半躺着,沈羲低头看她,认真地道:“宁微玉你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眼睛看见的是什么。这天下最爱你的人始终是我。”
怀里的人傻眼了,微微张着小嘴看着他,看得他也忍不住脸上发热。
这些个没羞没臊的话,哪里是沈羲能说出来的?
有些羞恼,他低头就吻住了她。
怎么样才能不宠她呢?沈羲觉得,这比让自己改两百份折子还要难,他先前亏欠她太多,眼下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又哪里舍得冷落她?
然而这天,皇后梁音来了他的书房,带了一个宁微玉宫里的宫人来。
“臣妾深知贵妃在陛下心里的地位。”梁音道:“但有些事情,陛下就算不会追究,也总该知道。”
沈羲皱眉看着她,就听得旁边跪着的宫人道:“今日宁家二少夫人进宫省亲,带了个男人。旁的奴才都不知道,但宁家二夫人唤那男子作二哥。”
朱笔在奏折上一顿,涂了个很浓的赤团。沈羲目光阴森地看着梁音:“你什么意思?”
梁音朝他行礼,挺直背脊道:“这不是臣妾的意思。换做别人,臣妾压根不会偷偷来告诉陛下,直接处置了也就是了。可这是贵妃宫里的事情,所以,臣妾来知会陛下一声。”
没有男人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私会,尤其那个男人还是差点与宁微玉结成夫妻、对她别有用心的白家二少爷。
梁音知道沈羲的脾气,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会……
“宫人留下,你走吧。”奏折合上,龙位上的人平静地说了一句。
梁音愣了愣,有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
沈羲神色平静,眼神却像是冰锥,尖锐冰凉。
后来,宁微玉发现自己宫里少了个宫人,趴在沈羲怀里的时候便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看见四喜了吗?”
沈羲一手顺着她的头发,一手捏着书,淡淡地道:“她年纪到了,出宫去了。”
“是吗?”宁微玉皱眉:“二十岁就可以出宫了?”
沈羲没再回答她,见她唠唠叨叨个不停,便放了书,把人压在软榻上一通吻,之后她就会老老实实地红着脸,再不多说。
他没有问过她当日白若有没有进宫,不是回避,而是他知道,以她这爱自己爱得要死要活的性子,就算白若站在她面前说要带她走,她都不会有半分动摇。
这世上的话真真假假,唯有她说过的一句话他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