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喜欢你,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喜欢你。”
沈羲伸手,拥紧了怀里的人。
“陛下!”赵福痛心疾首地在他面前长跪不起:“西楚犯我边境已有一月,朝中无人愿意出征,您当真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想过。”放下折子,沈羲抬头看他:“朕没有按照你们的想法杀了宁氏,你们对朕心有不满,不愿意听朕差遣。”
赵福额头上冷汗涔涔,俯首贴地:“民心之所向,官心之所向,都是要陛下打压白宁两家的气焰。眼下朝中白宁两家当权者不少,贵妃不死,外戚必定当道!”
“宁微玉什么也没有做错。”沈羲眯了眯眼:“朝中外戚,朕自然会打压。”
“您还看不明白?”赵福颤抖着道:“如今的形势,除非快刀斩乱?,拔除宁白两家的势力。若是优柔寡断,徐徐图之,不等您先斩草,他们就先要除根了!”
脸色一沉,沈羲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福掏出奏折来递给他,看他打开,跟着便解释:“贵妃怀了身孕,白宁两家高兴万分,一旦贵妃产下皇子,他们便要扶贵妃上皇后之位!”
微微皱眉。沈羲扫了两眼便合上奏折。
玉儿怀孕,最高兴的人是他,若说要把皇后的位置给她,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似乎对白宁两家,纵容太多了。
“臣等都是一路跟着陛下打江山的人。”赵福忍不住落泪:“陛下是明君,治国有方,但众人心里都清楚,您把宁氏看得太重,不少重臣寒心归隐,朝中将领也无人再愿出征。陛下再没个决断,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宁家的将军握了兵权不交,白家的重臣持功自傲,在朝堂上与君王顶撞,沈湳气得提了剑闯后宫,被他堪堪拦下。
“你如今是帝王,我管不了你。”沈湳气得双眼血红:“但你若执意要护那妖妃,为父今日就死在这里!”
“父上。”沈羲皱眉:“玉儿何错之有?”
一把剑扔在他面前,沈湳大怒道:“你还拿这句话当借口吗?她没有错。错的是你!为父一早说过你会害死她,你没有放在心上。如今你的过错都要她来承担了,你还执迷不悟?!”
他的过错……
沈羲沉?,继而苦笑。
还真是他的过错,旁的事都能处理好,只在与宁微玉有关的事情上失分寸。分寸失得多了,就酿成了大祸。
“她可以不死吗?”他低低问了一句。
沈湳摇头:“她已经非死不可。”
沈羲站着,慢慢地红了眼。
朝堂乱成一团,他坐在御书房的昏暗里,旁边的宫人都不忍心了,低声道:“陛下,您歇会儿吧,已经三天了。”
他没吭声,安静地等着,终于等到梁音进来。
“陛下。”梁音道:“贵妃的身孕有问题。”
铁打一般的证据放在眼前,说宁微玉与人私通怀孕,肚子里的压根不是龙种。沈羲安静地看着,过了许久才哑声道:“那就打了吧。”
“打了?”梁音仿佛是没有听明白:“就打了。别的呢?”
“别的?”抬眼看她,沈羲似笑非笑:“你还想要如何?”
梁音脸色发白,捏紧了手帕,半晌才行礼告退。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宁微玉哭得很惨,抓着他的袖子,万分不解地道:“我怎么可能对你不忠?怎么可能?!”
拼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别去抱她,他看着她,多想说这世上我什么都可能会不相信,独独不会不相信你。
只是……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你觉得这样她就不用死了?”沈湳皱眉,闯进玉清殿来责问他。
沈羲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见他的脸色,沈湳将剩余的话全咽了下去,皱眉站了半晌,离开了。
宁贵妃失了宠,皇帝病重半个月,没有召见过她一次。并且大肆将宁家和白家的人贬离京城。宁家起先还气势汹汹,说要进宫见皇上见贵妃。然而,在得知宁贵妃已经失宠之后,宁家总算是消停了。
朝中更换官员用了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朝野慢慢恢复了以前的盛况。
沈羲终于能推开宁微玉的宫门,终于能抱抱她。
然而,宫门再度打开的时候,里头的宁微玉,看他的眼神已经是冷漠又平静。
他知道她伤心,也知道她痛失孩子有多难过,他不太会说话,只能想尽办法弥补她。
然而,两个人就算抱得再紧,从她身上传来的也是透骨的寒意。
“陛下既然不爱我,为什么不放了我?”她笑着问他:“您想要什么呢?”
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疼得厉害,沈羲抿唇,勉强维持着帝王的尊严,低声道:“我想要你再生个孩子。”
他可以把她失去的孩子还给她,眼下白家和宁家被重创,朝中的人终于没有那般抵触她了,她要再生一个皇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孩子。他保证不会出半点差错,若是女儿,就给她万千宠爱。若是儿子,就给他无边江山。
但是,宁微玉好像并不开心,两人像以前那样痴缠,他都再也听不见她的心跳。
沈羲觉得自己可以等,她一定只是太难过了,是他的错,却让她承了痛苦,他该赎罪的。所以,他待她比从前还要好,陪她散步,陪她游湖,给她讲朝中的趣事,拥着她入睡。
然而,当她生下一个皇子的时候,却对他说:“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您该放我走了。”
曾经有人问沈羲,当了皇帝之后还会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吗?彼时他没有来得及回答,旁边的长辈就笑道:“帝者,天也,天有什么好怕的?”
但在听见宁微玉那句话之后,沈羲知道,帝王害怕起来,才是当真绝望。他拥有天下,拥有无数的钱财美人,然而他没办法让宁微玉再像从前那样爱他。
“我没有骗过你。”他沙哑着嗓子垂眸:“我说我喜欢你,便是当真喜欢你。”
“可我骗你了。”宁微玉笑得潋滟:“我说会一直喜欢你,然而现在,我就不喜欢了。”
他当真是生气了,气急败坏地将她关在了宫里,不许她走。离开后宫的时候,还吐了血。
然而,擦完嘴角的血,他还是忍不住多吩咐一句:“别短了用度,好生照料,她想见谁,就让她见。”
“陛下……”身边的内侍哽咽地扶着他,他却甩手,一个人慢慢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公子要去哪儿啊?带上小女好不好?”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天地间,沈羲抬头,面前却什么也没有,只他一个人站在巍峨的宫殿前头,渺渺四方。
白若谋反了。
后宫里传出去的书信被他的亲卫截获,送到了他面前。
“宁贵妃这回当真是过分了!”他身边的人怒道:“要发泄要报复,小打小闹就算了,这般胳膊肘往外拐,心是怎么长的?”
“皇城附近的兵力部署已经悉数被义军知晓,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让几位王爷勤王。”赵福道:“陛下,您纵容了贵妃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纵得她敢谋逆犯上了,可曾觉得后悔?”
这话问出来,也没指望沈羲回答。转身就走了。
沈羲安静地看着桌上的信件,片刻之后,起身去了后宫。
“你还是很恨我吗?”他低声问她。
宁微玉皱眉看他一眼,继而轻笑:“陛下言重了,臣妾是陛下的贵妃,怎么会恨陛下?”
说是这么说,却分明是恨他到了骨子里。沈羲低笑,既然如此,那多恨一点,反而更难忘记他一点。
他将她带了出去,当着众人的面,演了一出“凌迟”的好戏。然后决定放她走。
“舍得?”白若坐在他对面,冷笑着问。
他伸手递了个盒子过去,淡淡地道:“二少爷也曾对她放手,换来她的感激不尽,并且一直觉得,你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哦?”白若看他一眼:“你如今这是想学我?”
“不。”沈羲勾唇:“我哪怕放手,想换的也不是她的感激,而是她对我永生永世的恨意。”
恨比感激强烈太多,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想像白若一样被当成一个过去的朋友,在嘴里随意地提起。
他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不打算解释解释吗?”白若道:“其实还有余地。”
余地?沈羲笑了,笑着笑着就红了眼:“早就没有了。”
他和她,从第一个孩子没了开始就断了缘分,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在苦撑。她活得痛苦,他又何尝不是在煎熬。
趁着这次机会,他说服自己,放手吧。
“我会给你机会带她走。”站起身,沈羲低声道:“你记得动作一定要快。”
“怎么?”白若皱眉:“这不死药吃晚了就不行了吗?”
“不。”沈羲摇头,闭眼道:“是我怕你走慢了,我就会忍不住把人抢回来。”
宁微玉从来不知道他有多爱她,在她眼里的自己,冷漠无情,以江山为重,只把她当个玩物。她永远也不知道他的心情,永远也不会觉得,他比白若更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