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心中一戚,叹道:“是啊,满朝臣子,不谷竟无一人可言。”楚王如何不明白,为争令尹之位,各方势力相持不下,他身为一国之君,实是朝堂一枚衡器,不可偏好,不可疏离。即使他最爱的臣子被人设计追杀,他亦很难一怒之下去凶除恶。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楚王自嘲一笑,“不谷却不能。”
昭和府。金兽香炉香烟袅袅,昭和怔怔地对着一盏茶。
“景连买凶一事,景颇当真不知吗?”婵媛皱眉道。
昭和冷冷一笑道:“知不知情,此事他都难辞其咎。又出在定令尹之位的当口,确是他时运不济。”
婵媛一喜道:“那真是灵均为良人助力。”
昭和却缓缓摇头道:“妇人之见。灵均令景家难堪,日后景颇必会报复。”
婵媛一怔,狐疑道:“灵均一向受大王器重,难道大王不会处置景颇?”
昭和沉吟道:“大王若真想处置景颇,何必还要他去彻查此事?大王的心思,不是你我或屈家可以猜透的。目前形势未明,和屈家的婚事,还需再谨慎些。”
“爹!”屈原怔怔地站在门口。
屈伯庸猛然回身,即使为他平安归来心中甚慰,此时仍沉声道:
“你眼里可曾有这个爹?如此大事,竟不与我事先商量!上次例钱之事,已得罪朝中不少大臣,这次又将景家置于尴尬境地,此后你在朝中还如何行事?”
屈原忽觉颓丧,他在山谷中九死一生时,以为父亲多少会有一丝怜恤,他垂下眼睛不再说话。屈由悻悻道:“爹,景家几乎杀了原,要不是原命大,爹现在便只能训斥我了。”
屈伯庸一怔,颤声道:
“竖子!我当爹的还要和你们解释吗?你们只知意气用事,如今景昭两家争夺令尹之位,我们和昭家又有联姻,你公然与景颇为敌,旁人以为屈昭合谋对付景颇也未可知。”
屈原听到联姻,不觉心中惨淡,只想转身而去,又听屈伯庸继续道:“事缓则圆,曲道而行。你倚着大王偏爱要在直中取,令此事陷入更复杂的境地,甚是幼稚!”
屈原再也忍不住道:“爹,什么联姻?我何时答应过?我既不曾答应,又何来屈昭两家合谋之说?爹若要真避嫌,不如即刻退了亲事。”他顿一顿,又道,“孩儿早有意中人。”
屈伯庸沉声道:“便是上次对我挥鞭的女子?”
屈由扑哧一笑。屈原窘道:“是她。此次孩儿遇险,亦是与她一起,若不是她,我恐怕早就惨死刀下了。”
看到柏惠走来,屈原低声道:“娘,我已将她带来郢都,只待您和爹同意。”
柏惠心中复杂,随意问道:“原,她是谁家女子?”
屈原一低头道:“只是渔家之女。”
屈伯庸冷冷一笑:“好,渔家。将来嫁入屈府,将以捕鱼之技辅佐你建立功业吗?”
屈原闻之恼怒,不由高声道:“渔民如何?贵族又如何?权贵腌臜龌龊,渔民清洁磊落,谁比谁更不堪?”
屈伯庸怒极反笑道:“好,果然是我屈家之子!”说罢拂袖而去。
一室俱静,三人面面相觑。屈由叹道:“原,你和爹果真要如此吗?”柏惠若有所思,忽然问屈原道:“原,莫愁姑娘今日住在哪里?可还方便?”
曙色未明,莫愁早已起来。这郢都的客栈也比权县的华贵许多,莫愁对着那一面蟠虺纹铜镜怔怔出神。
“莫愁。”屈原笃笃敲门。莫愁心中一喜,跳过去开门道:“怎么这样早?”
“我来得早,怕扰你休息便在外面,刚刚在窗前看到你的剪影。”屈原微微一笑,将一只提篮递与她道,“家庖做的,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拣了些来。”
莫愁脸红,与他在案前坐下,将那些点馔一碟碟摆出。确是她未见过的美味,只是此时她毫无胃口。她看屈原笑则笑矣,却似心事沉沉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大王可会处罚景连?”
屈原颔首道:“应该会,大王已令人去彻查此事。”
说罢又陷入沉思。莫愁心里微微一紧,一低头道:“若是令尊大人不能接受我,你不要勉强。”
屈原心里一疼,揽住她轻声道:“别瞎想,我不过想些自己的事。我爹娘这几日有些杂事要处理,可能要过几日才能见你。”
莫愁浅浅一笑道:“灵均,你几时瞒过我?你我门第悬殊,自然阻力重重。虽然你知我不攀权贵,但旁人如何不会多想?只是,一想到能和你在一起,再多困阻我亦不怕了。”
屈原心中一暖,嘴角抽动,揽过莫愁温言道:“莫愁,再等我几日。”
不久,屈原因朝中琐事先行而去。莫愁怔怔坐着,心中千愁万绪,哀喜俱在。
忽然一阵敲门声起,莫愁以为是屈原回来,急急开门,却见一位服饰华丽、端庄有仪的贵族妇人立于门外。
“您是?”莫愁一愣。
那妇人微微一笑道:“你是莫愁?我是屈原的母亲。”
莫愁大吃一惊,慌忙行礼道:“屈夫人好……”又慌忙请柏惠进来,一同在案前坐下。
柏惠细细看眼前这姑娘,着碧色衣袍不缀一饰,素净的脸此时有些绯红,当真清丽动人。
“莫愁,原在权县多亏你照顾。”柏惠开口道。
莫愁一窘道:“不曾,他实则帮了我家太多。”说完便觉得不妥。她猜不透柏惠今天来的意图,究竟是为先行一探,还是要与她开诚布公。她凡事直行惯了,此时便顿了一顿,又看向柏惠道,“屈夫人恕我无礼,您今日所来何意,可否与我直言?”
柏惠一怔,轻轻笑道:“莫愁姑娘竟是爽利人。”
莫愁默然不语,只落落看向柏惠。
“你可知道,屈原已订婚?”
轻轻一句,如惊雷之响。莫愁浑身一震,片刻后道:“我知道。”
柏惠一惊:“那你竟……”
“屈夫人,我和屈原真心相爱,无关门第,我爱他亦不因他是权贵之人。”第一次说出爱,莫愁心中悸动,微微颤抖。
相对无言。沉默半晌,柏惠缓缓道:“你们太年轻,以为爱便是一切。”
莫愁愣住,对此时的她来说,确实没有比爱他更重要的事。
“你们以后就会明白,爱于权贵,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柏惠看一眼案上的点馔,幽幽道,“那不过是蜜饵之上的霜粉、糖糕之上的胡麻油。”
莫愁怔怔道:“爱不应该是蜜饵和糖糕吗?”
柏惠轻轻一笑,不置可否,随即看向她道:“你可知道屈原的未婚妻是谁?”
莫愁脸色僵住,默然颔首。
“姑娘,我知你不能理解,但权贵的婚姻,从来不能只出于本心。”柏惠静色道,“屈原是朝臣,亦受大王器重,将来若有昭碧霞助力,自会青云直上。”
这一句给了莫愁狠狠一击,她亦问过自己千百次:
“我能给你什么?”
“可屈原痴痴念念,身有婚约也放不下你,如今让屈家和昭家处境尴尬。”
莫愁哀婉一笑,看向柏惠道:“屈夫人,莫愁今日受教了。”
昭府。
仓云那日不辞而别,昭碧霞如失魂一般,每日茶饭不思,更不习琴。
“小姐,”采薇疾步到昭碧霞身边,低声道,“屈原公子刚刚托人送话。”
昭碧霞霍地起身,愠怒道:“又是何事?我不找他,他竟撞上门来!”
采薇吞吐道:“说有要事找小姐商量,约你去江边少司命像下相见。”
昭碧霞心中愤恨又起,想起那日若不是屈原强加阻拦,仓云应该早做了文学侍从,怎会至今下落不明,令她揪心,于是恨恨道:“我这便去!”
远远走到江边,天边已是一片残红,她见屈原长身鹤立、悬剑佩玉、衣袂飘飘,心中恨恨道:“伪君子,可惜了这好皮囊。”
“屈公子。”昭碧霞静色道。屈原转身见是她来,面带歉意地笑道:“上次的事……”
昭碧霞打断他道:“今日何事?”
屈原不由一笑,心想这女子如此爽利,确有楚国琴师之冠的风姿,便直言道:“碧霞姑娘,屈原确有一事相求。”
昭碧霞看向他,眉毛一挑。
屈原一窘,继续吞吐道:“还是联姻的事。我确实无法与姑娘成婚,但因和姑娘的婚约,亦无法与我心爱的女子结合。”
昭碧霞冷冷一笑,看向屈原道:“那么,公子想让我做什么?”
“你去屈家,我去昭家,同时请愿。”屈原一字一句道。
昭碧霞嗤笑,忽然想起与仓云旧日种种,心中酸楚,如今即使被允退婚,她的仓云也早就不知影踪。她忽然有一种要一同沉沦的念想,于是嘴角一扬,看向屈原道:“屈公子,恕我不能成人之美。你毁了我人生最重要的事,如今却要我成全你,我做不到。”
屈原想起那仓云满面戾气,对昭碧霞急道:“那仓云如何值得姑娘这般挂念?姑娘莫要被他一时的甜言蜜语蒙了心。姑娘即使不嫁,亦决不能和那人在一起啊!”
昭碧霞怒视屈原道:“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他?你不过和他有擢考时一面之缘,如今在背后中伤他,这竟是你君子所为吗?”昭碧霞越想越气,仓云错失良机,仓云不辞而别,都是眼前这个男人随意行事的恶果,然而他竟不自知。昭碧霞不觉怒火中烧,一把抽出屈原的剑指向他道:“你当为你所做之事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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