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锁声,莫愁松下一口气,收好匕首四下打量。总算有片刻安宁,容她想下一步如何脱身。
这应该是刘府的一处偏房,有浮夸艳俗的漆柜和案几、棕黄漆木卧榻,盖被陈旧霉腐,令人生厌。雕花木窗落满灰尘,莫愁轻推,发现皆已紧锁。莫愁坐回榻边,想如果三日内逃不出去,就只有大闹婚宴了,她有匕首,若自己不能活了,也必要带这个畜生一起走。
不久,有人送晚膳进来,出去仍是锁紧了门,不让她有片刻机会。
许久,只听到外面已是三更,周围一丝动静都没有,想必看守人都已睡着。这时屋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猫扑鼠叫,瓦片碰撞,一丝丝灰落下来。
莫愁一喜,把漆柜摞在榻上,爬上去站稳,刚好触到屋顶。她找到一柄伞,轻手轻脚地捅动屋顶,一层层土灰掉落,瓦片松动,不多时就取了几片进来。
不过片刻,屋顶已拆出一条半尺宽的细缝。莫愁又把案几搬来摞在漆柜上,爬上去,竟可以探身出去。毕竟有艺在身,莫愁手一撑一跳,已然坐到屋顶,又顺着屋顶探到一棵大树上,双手一借力,轻盈地落在庭院里。当下忙猫腰四下查看,见无异常,便蹑手蹑脚往府门爬。
一只手已经搭在朱红门闩上,莫愁深吸一口气,心中嗤笑一声。不料忽然有人拍她的肩,回头一看,是招远狞笑的脸。
“我说夫人,您就别费力气了。”招远边捆她边说,“明天还得找人修瓦,咳。”
这次换了一间关她,匕首被收,有四人日夜看守。
这一夜,莫愁想了无数与他同归于尽的办法,不,如果有可能,还是要他死得远一点儿,单是想到靠近他,莫愁便恶心得浑身震颤。
这对卢茂来说同样是煎熬的一夜。待天一破晓,卢茂就带着卢乙和青儿,高举诉状,跪在县署门前。
“苍天在上,求大人救救我女儿!”卢茂的头一遍遍磕在地上,嘶喊道。
几近辰时,铜锁朱门终于打开,出来两个睡眼惺忪、欠伸不止的衙役,皱眉吼道:“何事喧闹?”
青儿定睛一看,这两名衙役正是阳角和朱耳,心下一叹。
“刘歪嘴当街强抢小女为妻,望大人为小民做主!”卢茂递上诉状,额上已是一片青肿血色。
“老县尹已死,新县尹未到,你便是磕到天黑也没用啊。”朱耳和阳角抖开诉状。待到读完,朱耳捧腹笑道:“我当什么要命的事,刘歪嘴可是权县的望族,家里良田万顷,你能攀上这门亲事,还不快快摆酒庆祝,来喊什么冤!”
卢茂悲愤难忍,痛泣道:“大人,刘家虽是望族,可草民不想攀这高枝,小女也并非情愿。昨日刘家来强下聘礼,草民不从,刘家家丁暴打草民,扔下聘礼便走。草民挨打事小,但大人再不明断,小女明日被迫成婚,却是终身之痛啊!”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面有忿色而不敢言。朱耳只一嗤笑,道:“明日成婚?那老丈还不速速回去准备?”说完转身便走。青儿气极,跳起来怒斥道:“你们这还有王法吗?”
“王法?”朱耳冷笑起来,“姑娘,你是新迁来的吧?谁不知权县权大过法。”
县署大门轰然关上,卢茂老泪纵横,伏地悲呼。
转眼已是第三天,刘府内一片迎新之色,听说刘歪嘴又要娶亲,当地权贵与纨绔子弟俱来观礼。
“娘子,你倒是扮好了没有?宾客都等不及了。”刘歪嘴着玄色爵弁服,挺胸凸肚,满面油光笑道。
这时有丫鬟扶莫愁出来,众人一看就惊呼道:“美人!”只见莫愁<纟丽>次束发,着玄色纯衣纁袡,绣纹重重,环佩叮咚,一双明眸满是怒色,反而平添几分明俏。刘歪嘴更是垂涎不止,搓手顿足。
莫愁却是暗暗左顾右盼,这院中四处是人,要逃几乎是不可能了。方才梳妆时,她借口发<纟丽>太长,丫鬟拿来销刀剪短,她已乘乱将刀藏在袖里。莫愁稍一思忖,神色更烈。
刘歪嘴早已几杯浊酒下肚,一步三摇,举着手道:“我的美人儿。”上去就捧脸要亲。莫愁突然一把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抽出销刀抵在他的颈上,大吼道:“都让开!都进屋去!但有不从,我便一刀要了这老狗命。”
众人大惊,不知所措。刘歪嘴感到颈上那一点冰凉尖刃,只得说:“听她的,听她的。”一面却给招远使眼色。
莫愁以刀抵着他往外走,厉声道:“让你外面的人也散开,小心你的狗命。”
“好,好。”刘歪嘴诺诺道。眼见得外面家丁已神色镇定,刘歪嘴抬腿向莫愁绣履狠狠一踏,趁莫愁失去平衡,又一脚踢在她腿后窝。莫愁向前扑倒,销刀也飞了出去,檐上跳下四个家丁,一网将她罩住。
“唉,你性子可真烈。”刘歪嘴掸掸土皱眉看着莫愁,又冲招远道,“方才谁给了她销刀?查出来上家法。”
莫愁在网中如困兽一声哀号,挣扎中被家丁抬起。就在这时,一粒石子“啪”地打在刘歪嘴的后脑,他“哎哟”一吼,捂着头怒视道:“谁打我!”
众人向门外看去,只见卢茂拎刀,青儿持棍,卢乙在给弹弓装下一颗石子,他们前面是一位峨冠博带又风度翩然的男子。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与千千万万的众人不同。
“是你?”
莫愁惊讶万分。
是的,是屈原。她心下乱跳,一边是绝望中的生机,一边又恨此刻相逢如此狼狈不堪,两人眼神交会,万般滋味尽在其中。
“莫愁姑娘,我来迟了,教姑娘受了委屈。”
屈原忍下心中怜惜。刚刚看到她的时候,她一身华服罩在网中,尘土弄花了妆容,眼神却是不惧,动人得像一头山中小灵兽。他赶过来时想了千般万般场景,他怕莫愁依然不想见他要赶他走,但远远看到莫愁被困,他对自己说,即使再受她一万鞭,也要救她出来。
刘歪嘴定睛一看,想起这便是前日护卢茂的屈原,实在不知其来历,便道:“臭小子,怎么又是你?”
屈原缓步前行,冷冷道:“我也想问,怎么还是你?”
“我今日大婚,碍你何事?”刘歪嘴横道。
“你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辱我大楚王法,我身为楚国子民,岂能不关我事!”屈原负手立在刘歪嘴面前,斥道,“不只关我的事,关莫愁姑娘亲人的事,也关外面围观的这些楚国百姓的事!”
刘歪嘴探头一看,果然院外已挤满了人,他一时不好发作,只强词道:
“如何是抢?是她贪图富贵,主动要嫁我的。”
“刘歪嘴,你休得胡说八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嫁你!”莫愁在网中怒斥道。围观百姓窃窃私语。
“你仗着权势,便横行霸道和强取豪夺。我楚国立世七百年,法度严明,哪容你这般无法无天!”
今日来的宾客多是当地权贵,刘歪嘴自觉有失颜面,便朝屈原厉声吼道:“你擅闯刘府,搅我大婚,我楚国法度严明,自然不容你欺我良民!招远,带家丁来!”
话音未落,卢茂突然扬起刀向刘歪嘴扑去。屈原大惊,一把抱住卢茂道:“使不得!出了人命就无处讲理了!”
“他们要我女儿的命,我就要他们的命!”卢茂挣扎吼道。
刘府家丁见势不好,举起棍棒步步逼近。屈原和卢茂还在纠缠,一人举棍要打。卢乙眼疾手快射出一弹,那人惊叫而倒。一众人又冲上去,一片混乱。莫愁心急如焚,在网中大吼道:
“都住手!”
这一声喊得撕心裂肺,响彻天地,惊得所有人心中一震,停了动作。刘歪嘴嗤笑一声,伸手拨开家丁,直走到屈原面前冷冷道:“小子,打狗还看主人,咱们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说罢一挥手,“来人,把他们押到县署!”
这一下卢茂更急,挥刀挡住屈原道:“我们不去!谁不知道县署是你们的地方!”
屈原却笑道:“如何不去?我们这便去县署讨王法公道。”说罢按下卢茂的刀,走去解莫愁的网,本想对她说“莫愁姑娘随我们一起去”,但当看到她的眼睛却失了语。莫愁暗笑,只道:
“公子带我一道,我是证人。”
屈原脸一红,赶紧正色道:“是,带证人。”就搀扶莫愁起来。这一来倒是刘歪嘴愣了。席上一直不动声色的景连走来,神色阴鸷道:“这稚子要玩,你去陪他便好。”
一行人出门上路。
这一路,屈原手掌都带着莫愁臂上的余温,那点儿让他心悸、疼惜、眷恋不止的温度。此时她跟在身后,和卢茂、青儿随便说着话。他听到她轻声细语地安慰父亲姐妹,那声音悦耳如春日的轻风轻吻在脸上,屈原脸又一红,只好加快了脚步。
此时阳角、朱耳正和师甲说些杂事,但见屈原和刘歪嘴一队人轰然进来。师甲正要发作,却思忖这公子风度翩然、面无惧色,恐怕来历不凡,便改口道:“公子和刘歪嘴所来何事?”
刘歪嘴一进县署,只当到了自家府上,斜睨屈原一眼便道:“先生,今日小民大婚,正在行礼,不想这厮擅闯我刘府,还想抢走我夫人……”刘歪嘴滔滔不绝,屈原听得笑之鄙之,心中暗想:这只有一句是对的,我是要把她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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