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魂山奇遇
虽是说着“我这便去”,容烨却并未急着出营地。入夜前他见君初瑶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一直盯着往上的山路看,便猜她今夜不会老老实实待在营帐里。
他走到大营外问看守的士兵:“今夜可有人从这里出去过?”
“回禀世子,没有。”
他一笑,果真不能小瞧了她。他先前便看过周遭地势,要想绕过营地门口去山顶,的确有一条路。不过……若真是如此,那这女子的身手,未免超过他的想象。
他绕到营地后边一面光滑的山壁边,将掌心贴在上面片刻后,轻轻一撑,竟腾空跃起数十丈,片刻后已旋身落足于峭壁之上。他俯身看了看峭壁边缘,没有绳索留下的痕迹,转而朝对面更高处掠去。
此时若有第三人见了,必要大肆感叹,世子呀世子,你的确不能小瞧了人家君初瑶,可你还真当谁都同你一样是空中飞人?
再说另一边,君初瑶出了营地一路向上走,可山路窄,又草木丛生,轻功都使不利落,好不容易借着月色磕磕绊绊爬上了山顶,却发现这传说中的“送魂台”不过方寸之地,孤零零长着一棵大树,没什么稀奇之物。若说有人会被勾了魂魄从这跳下去,她是不信的,不过倒有可能因为这地方狭小,一失足掉了下去。
她有些失望,正欲转身下山,突然瞥见树上似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再定睛望去,那光亮竟在她的注视下愈发炽烈起来。她轻轻一跃上树,探身一看,是颗鸟蛋,通体透着荧荧的白光,安然躺在巢中,摸上去还有些温热。
君初瑶捧起蛋正欲细看,忽听身后传来人声——“你在做什么?”
她方才专注于眼前异象,并未察觉背后有人,此刻闻声一惊,一个后仰从树下摔下来,还未来得及叫出声来,便已栽进身后人怀中。有些熟悉的淡淡芝兰香入鼻,她猛一抬头,正是容烨。与此同时,只听“咔”地一声,那颗自君初瑶手中滚落的蛋,碎了。
两人齐齐看向地上的蛋,只见一只雏鸟破壳而出,羽翼泛着奇异的白光。这下,一个忘了放手,一个忘了下来。
那雏鸟低头看了看自己,似有些满意地抖了抖翅膀,又扭扭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挺着胸脯绕场走了一圈。
容烨面上神情莫辨,君初瑶倒是是看呆了,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听见上头传来的声音:“君姑娘打算何时下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尚在容烨怀中,下来得比刚才摔下来更快,讪讪地笑:“多谢世子相救。”这谢过之后,她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好谢的,要不是他突然出现,以自己的身手也不至于从树上摔下来。
他轻轻拂了拂从她身上粘过来的泥巴,道:“君姑娘还未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方才的问题?方才什么问题?君初瑶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原是那句“你在做什么”。
“我……听过些送魂山的传说,好奇便来看看。”
他一副不买账的模样,“若没记错,我似乎下过军令,任何人不准出营地半步的。”
她正欲开口解释,忽听一声“啾啾”,低头看去,是方才那只雏鸟,看起来很不满两人旁若无“鸟”地说着话,企图以叫声吸引他们的注意。
她干笑一声道:“世子自然是不会记错的,是我记错了,我将这鸟送回去便回营地。”说着她俯身将鸟捧起送回巢中,忙活完后眼见着容烨还定定地望着那棵树,像是忘了她的存在,便欲溜之大吉,刚走两步,却又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
“你就打算这样回去?”
她回头,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然……怎么回去?”
“你既非军中之人,我自不会拿军法处置你,可若你就这么走回营地,让守营的将士们见了,岂不笑我枉下军令?”
君初瑶一听觉得有理,可她方才出来时用了幻术,眼下容烨在,这幻术不能使,该怎么样才能不被人发现?
正盘算着,容烨突然上前一把抓过她的胳膊,然后转身一掠,拽着她从峭壁上跳了下去。她惊叫一声,生死须臾之间突然想到,难不成送魂山的传说是真的?
还未待她有时间冒出第二个想法,双脚便落到了实地上,她被吓得愣住,半晌才缓过劲来,低头看看脚下的泥地,又抬头望望山顶。
容烨盯着她面上神色变幻,不紧不慢解释道:“从这走便不会被发现了,方才是我忘了打招呼,令君姑娘受惊。”
她干咽下一口口水,强忍住心中怒火。要不是对方是世子,要不是自己夜闯王宫在先违背军令在后心虚得很,她定要将眼前的人骂个狗血淋头不可。有这么捉弄人的吗?
她耐着性子咬牙切齿道:“世子客气了,接下来如何走,还请告之于我。”
于是接下来,容烨对于穿梭在山壁间似是很惬意很享受,可对于被他一路拖着飞回营地的君初瑶而言,却是很惊心动魄很想杀人放火……
这夜也便这么过去了。第二日一早,大军开拔离开送魂山。下山的路不甚好走,容烨一路扶着容泠行在军队的中后方。坡坡复坡坡,下坡何其多,君初瑶跟在两人后边,也走得有些艰难。正专心于脚下,忽觉衣袖被什么东西扯了扯,她侧头一看,正是昨夜送魂台上那只雏鸟。
不想这鸟隐去身上的白光,竟也是通体雪色,可惜就是肥了些,不然倒是个美“鸟”胚子。她一笑:“你怎么来了?”
它立马跳到君初瑶肩头,没了方才扯袖子时的可怜兮兮,头一撇一副不屑的模样。它一只刚出生的雏鸟,飞都飞不利索,被人狠心抛下送到那么高的树上,摸爬滚打了一夜才寻来容易吗?
容烨闻声回过头,看了一眼君初瑶肩头的鸟道:“这是雪鹞,认主人的。”
她恍然,侧头对鸟道:“敢情是认了我做娘亲?那你就跟着我吧,不过呢,打仗很苦的,看你那么肥一定很能吃,饿着你了可别怪娘亲。”
容烨听她在后边絮絮叨叨,忍不住笑:“这鸟珍稀得很,你别养坏了它。”
不想这鸟一听,立马从君初瑶的肩头蹿到了容烨的肩头,然后扭头以一副找到了识货人的姿态瞧着君初瑶。
她有些愤懑,问容烨:“不是说它认主人吗?怎么还朝三暮四的。”
他笑了笑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容泠见了回头对君初瑶解释:“初瑶姐姐,我们人都是有娘亲和爹爹的,这鸟也是呀。”
她被这话一惊,脚下一空向前栽去。幸而容烨反应过人,回身一把扶住,将她放到了平地上,想了想道:“君姑娘的身手真是令人深感奇异。”
她刚站稳,也没懂这话什么意思,愣愣道:“哪里奇异?”
他扶着容泠继续往前走,不回头也不带表情地说:“时好时坏,忽高忽低。”
“……”
这天午后,两军顺利在岐龙口会合。而后又行了几日,到了黎关道,来了一行人接走了容泠。君初瑶猜测这约莫就是出征前容烨口中的“三王叔”了。容烨也曾询问过君初瑶是否要与容泠同去,她自然是回绝了,毕竟她此行的目的与容泠不同,不到大漠便失去了这一路吃苦的意义。
二月初七,大军入祁国境内,从几位主帅副将到小兵都好像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沉默中。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触目惊心了,纵使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征战多了见得多了的人,面对此时此刻的祁国边城也不禁肃然。
整座城几乎空了,沉沉的都是死气,里头的人不论官兵还是平民百姓,能逃的都逃了,只剩下些走不动的老人孩子。战火已经熄了,可城里依旧残留着硝烟的味道,越往里走,空气中充斥着的血腥气便越浓,满地皆是尸体,准确地说,是残缺不齐的尸块。
君初瑶骑在马上,看到不远处角落里有个孩子对着地上的一只手臂咽着口水,胃里霎时一阵翻腾。
君项寒看一眼她煞白的脸色,“身子不舒服?可要到我马上来?”
她平静了好半晌才摇了摇头:“没事。”原以为自己也算经过风浪,到得今日才明白,十五年前和亲队伍遭劫血染大漠那一幕根本不算什么。而韶国呢?韶国被灭时又是何等惨状?她曾一度遗憾自己身为公主却未能陪着韶国走完最后的路,而今想来,抛下责任不提,这兴许是她的幸运。
“不能分点粮食给这些人吗?”她分明知晓答案却仍忍不住问出口。
君项寒摇摇头,“这一路还将遇到更多像他们一样的人,救过不来的。”
她握紧了手中缰绳,指甲嵌进肉里尚不自知,直到听到容烨讲:“能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的是神,而我们人能做的,唯以战止战而已。”
☆、巧退绥军
约莫穿过了三座这样的空城,远远看见自城郊树林行来一队军马,青色的旗帜扬在半空中,赫然一个“祁”字。
容烨和君项寒同时勒马。
“静候君将军佳音。”
“世子放心。”君项寒在马上作了个揖,随即转头对愣在一旁不明所以的君初瑶道,“初瑶,你跟着世子,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