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隐约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快,忙转移了话题:“哦,对了,琳琅也来了,这个你大抵没料到吧?”
“嗯?”他眼睛一眯,“骁州总督军有异动我晓得,率军的人竟是琳琅?”
“琳琅是个好姑娘。”她叹一声,“虽然骄纵了些,本性却不坏。她率总督军来长宁,假意助容炀,实则是为了杀他。只是没能得手,还险些……”她顿了顿,“那日后来,我见过她一面,让她回骁州去,逼宫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她却说已经回不去了,当初她是以自己性命作要挟,向她父亲要来这支总督军的,犯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就算宫中人不追究,家里人也不会放过她。我让人给她在长宁城中安排一处宅子暂且住下,之后就来了西昭,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容烨又沉默一会,良久后道:“回去之后看看她吧,只是不晓得她愿不愿意见我。”
琳琅是两人共同的心结,虽然君初瑶先前替她挡了一剑,但也没觉得这就算还清了自己欠她的债,因而又叹了一声,有心想再转移个话题,“嗯……阿辰倒是一鸣惊人,我将苍羽交给他,他来来去去打了个潇洒。”
容烨一笑,“这一点我倒不意外。他只是贪玩,真要认真起来,成就未必比君将军低。”
她听见哥哥的名字猛地一震,抬起身来,“哥哥他……”
“月华在,他不会有事的。”
她放下心来,随即又一愣,“同你一起来西昭的原是月华公主?”不等他答,她已经自我肯定般点起了头,“祁国公主,西昭夷桑一族之后,亏我方才一直没想起来。等等……她就是那位婆婆口中的外孙女?”她突然正色起来,瞪着他道,“那你怎么成了人家外孙女婿?”
他不答,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觉得她此刻脸上的神情真是好看得紧。
她深知他不会主动上门做人家外孙女婿,因此他的沉默看在她眼里就成了“另有隐情”。她不胜头疼地想,该不是这个月华公主救了容烨,然后要他以身相许吧?对方是一国公主,又是救命恩人,这种要求似乎也不过分……可自己这个正牌世子妃岂不是有些委屈?但要阻止也不成,面对恶人她还能以恶还恶,面对恩人她怎能恩将仇报?
他看着她面上神情连连变换,觉得她似乎想偏了,赶紧打住她,“一面之词罢了,你信?”见她仍有些狐疑,又道,“你说的这个事,我也打算去查证查证的。我被人下了蛊,睡了二十几日,这期间被人卖了也未可知。”
她似乎有些放心了,又似乎更加不安,半晌后右手攥成拳击在左掌心,“这西昭非得给它踏平了不可!”
☆、重生真相
君初瑶和容烨连日劳顿,都已是强弩之末,在山涧里休整了一夜才勉强恢复了些体力。临出山涧时,君初瑶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犹豫一会还是问了。
“你身上种着我的幻蛊,这是几时起的?”
容烨默了默,“九年了。”
她眉心一跳,“九年前,我方才开始修习幻术。”
“既然你都晓得了,我便也不瞒你。”他神色淡淡,语气也无甚波澜,“九年前那场春猎,我与父王走散,误入迷谷遭了不测,醒来时性命无恙,却觉十分昏沉,之后便得了咳血症。说来也很奇怪,这咳血并不伤及根本,却反复无常发作,毫无规律可循。七年前因缘巧合,我结识了月华,她是夷桑后人,一眼便看出我被人下了蛊。”
君初瑶认真听着,眉头慢慢蹙起,忍不住攥紧了手。
“那是一种生息蛊,蛊的另一端连着一个人,我也是在大漠里才知晓,那个人是你。每当你修习或使用幻术时,我便会有大大小小的反应,轻则昏沉,重则咳血。”他看着她发白的脸色笑了笑,“不要紧,被你折腾了九年不还活得好好的?”
她顿觉酸楚,“你该早些告诉我的。”
“告诉你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这蛊无解。”
“月华也没有办法?”
他默了默,最终摇头。
君初瑶蹙起眉,“其实是有办法的,只要我不继续修习幻术便好了,只是……”
“只是你会死。”他揉了揉她的发,“那就不是办法。”
君初瑶垂了垂眼,“你可有想过是何人所为?”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容烨笑笑。
“安魂蛊和生息蛊必是同一人的手笔,你也觉得……这个人是师父吗?”
“初瑶,”他忽然正色起来,“我不想质疑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可事实上,我很早便发现了司空月有问题。”
她点点头,沉默半晌后叹了口气,“你出事的时候,师父的确刚好在谷里。”
“你可知何谓‘逆沙行’?”
君初瑶摇了摇头。
“逆沙而行,篡天改命。逆沙行最后一式名曰‘逆沙’,辅之以生息蛊,能够逆转时光,回到过去。”
她眼底错愕之色一闪而过,竟怔得说不出来,刚要开口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幸而被容烨一把稳住了身子。
“怎么回事?”她蹙起眉看他。
容烨笑了笑,“不要紧,是我们捡了个便宜。”
“便宜?”
“你身上的逆沙行心诀破了西昭的封印,想必令四位长老殚精竭虑了一宿,眼下这出,是月华与君将军将他们好容易补上的漏洞又给捅破了。”他说罢弯了弯嘴角,望着山口处四处逃散的夷桑族人,似是叹了一声,“今日过后,西昭……再不是遗世之国了。”
她隐约明白过来,自己这是捡了哥哥与月华公主的便宜,她和容烨倒是好生歇息了一宿,他们却忙活了一夜。
“月华既是夷桑后人,又是长老婆婆的外孙女,何以帮我们?”
“不是帮我们,是帮她自己。她为救我踏足西昭,犯了忌讳,长老们不可能容许她再回去。”
君初瑶点点头,下意识咬了咬下唇。
容烨看了她一眼,伸手替她理了理鬓发,一面道:“西昭不容外人涉足,所谓‘外孙女婿’的说法想来也只是权宜罢了,别乱想。”
她微微有些懊恼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正觉得羞,忽然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便见君项寒和月华朝这边来。
“来不及了,”月华截断两人的话头,示意容烨和君初瑶跟上她,“再不走就得给整个西昭陪葬了。”
四人对视一番,一路穿过山涧出去,待到出谷时,身后轰然一声响,烟尘弥漫里隐约瞧见身后地崩山裂。
守在外头的寅七惊喜上前,“主上!”
容烨点点头,“回长宁。”
……
容烨一回来,影卫的通讯便恢复了运行,也因此这一路,来自长宁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看得人心惊肉跳。
长宁变了天。
将军府在谋逆一事上撇清了与君砚蓝的关系,陈上了君砚蓝勾结三军的证据,一着“大义灭亲”,又因退敌有功,与过相抵,梁王决意既往不咎。
容炀的尸首被人发现在荒郊,致命的是心口的贯穿伤,可判断出下手之人使的是双刀。君砚蓝不知所踪。
君初瑶觉得难以置信,“容炀……就这么死了吗?”
容烨靠在马车里的案几边沉默良久,最终道:“是阿笙。”
“这是离笙的手笔?难怪她不愿跟我来西昭……”她微微愣了愣,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容炀不好对付,他死了,那离笙呢?”
容烨没答,眼望着车帘外连绵的山脉久久不出声。
君初瑶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一口气。
月华本是要回祁国的,却在容烨拜托下跟着三人一道回了长宁,君初瑶大约也知道逆沙行有些问题,因而没有拒绝她的帮助。
大半月后一个雨夜,几人的马车在荒郊被泥泞的山路所阻,无奈只得暂且搭了帐子避雨歇息。夜过二更,君初瑶和月华正要睡下,忽闻帐帘外头风声大作,似有异样。
月华虽懂巫蛊幻术却没有武功,君初瑶示意她穿好衣裳,提着剑走到了帐帘边。刚一靠近便从帐外伸进来一只手,朝她肩头抓去,她霍然侧身,一个后仰险险躲过。
来人却紧追不舍跟了过来,手掌一翻便是罡风大作,帐子里的陈设被吹得东倒西歪,君初瑶勉力站稳,接了几招便败下阵来。
这边的声响很快惊动了隔壁的容烨和君项寒,两人几乎同时闪身进来,又同时抓向来人的肩头。
“哧”一声响,黑色斗篷被扯落,露出一张脸来。
君初瑶呆愣在原地,盯着来人的脸喃喃,“师父……”
如果说,先前她还对容烨的判断抱着一丝侥幸似的希望,那么眼下的情境,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司空月笑了笑,并没有答,反倒眯起眼看向容烨,“时间紧迫,便不与世子绕弯了。你该清楚,即便这里所有人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
容烨放开了制在他肩头的手,淡淡道:“你想要什么?”
“世子果真是识时务之人,”他笑笑,“我要我徒儿。”
君初瑶皱了皱眉,“师父可是希望我施展逆沙行最后一式,为您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