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近十年来,家底越来越薄弱,他也不肯弃文从商。每天和一众妻儿吃喝玩乐,或附庸风雅。
直到上官家落魄了,大儿子辍学去上工,嫡女也去工作。只有那两个小的,不肯去做工。
二女儿好吃懒做,个人品味也比较高,她不愿像大姐那样,做底层工人。于是她就以自己的美貌和才识,去做权贵的地下情人。这样,确然是比舞女高了那么点档次,所以上官荣也没说什么。
而二儿子,他竟然抛却了家族的理念,要去从商!
上官荣当时气得不行。父子起了争执。之后,长青便离家远去重洋打拼。
而现在,他终于打出了一小片天地,帮家里还了债务,救上官家于水火。
所以上官荣对他的从商,勉强认可。
年纪大了,上官荣不想再搭理俗事,只想悠哉地度过晚年。就在上官长青提出,要给他一间店铺,让他和二太太一起经营的时候,上官荣是不愿要的。
他是文人,怎么能从商!
当上官长青说,那间店铺是一个非营利性的古董书画店时,上官荣就接受了。
上官荣这人精着呢,怎会看不出儿子是想支走他们?偏偏他就是入套了。
上官荣想,既然长青和盈袖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那么不管做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索性,就不管那么多了,他还是舒坦过个晚年要紧。于是,他强行将二太太拽走,踏上回国的邮轮。
说起来,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出个国也能遇到熟人。
一袭粉色蕾丝长裙的孙香玉提着手袋,站在甲板上欣赏海岸的风景。这时候,她身边的一个女军官忽然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向排队做安检的人们。
“二小姐,您看那好像是上官老爷?”
孙香玉出国念大学,董氏不放心她一个人留洋,便派了一个女兵队长贴身跟随。女军官是慕家的亲信。熟知盈袖的事情,当然也认得她“娘家”人。
孙香玉此番趁着暑假回国,没想到在回国的途程中,会遇到上官姐姐的家人。
单纯的香玉并不知道盈袖和上官家乃是决裂关系。
在上官荣和一脸发臭的二太太踏上船梯的时候,香玉拉着女官迎上去,“上官伯父、伯母。你们也要回国啦?”
上官荣觉得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遂问:“你是?”
“我是天津司令府的人,姓孙。”
她这么一说,上官荣就明白了。话说他现在对慕家人很反感,他的嫡女为那个慕奕守身如玉这么久,在司令府住了一段时间,居然连个名分都没有,就那么被遣回来,让他们上官家被旁人笑话。
孙香玉着实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她见上官荣没有搭理自己,不由又问:“上官伯父怎么会在南洋?”
上官荣不想跟她套近乎,直接说:“我上官某人上哪干什么,还要跟你汇报?”
二太太像是想到什么,“那个盈袖,她也在南洋,你知道不知道?”
“上官姐姐,她在南洋?”孙香玉大惊。
她在南洋待了两年。竟然都不知道!
二太太哼了一声,“你看她多了不得,带着孩子就跑到南洋来了,还勾引了她哥哥,要跟他结婚!”
“结婚?!”孙香玉觉得这两年的生活都要淡出鸟来了,今天。她接收到好多意外。上官姐姐来到南洋了,而且还有了孩子,重点是她要跟别人结婚!真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
“怎么会,她明明应该在奕哥身边的……”她不可置信。
二太太还想嘲讽几句,发泄心头的怒气,上官荣就将她拉走。斥道:“你不知道家丑不能外扬么!”
二太太心里那个憋气啊。
“哎,等等!”孙香玉追了上去,握住二太太的胳膊,“伯母,请您告诉我,上官姐姐她在哪里?”
二太太恨不得这个丫头回去跟上官盈袖撕一场。要是能阻挠她跟长青结婚更好。于是她报了地址。
孙香玉震惊,没想到她和上官姐姐只隔了一个城市的距离。
香玉让女官赶紧把地址记录下来,备忘。她船也不坐了,先去退了船票。
她不知道奕哥是否知晓这事,她要立即告诉他这个消息。
若是现在就回去,也要一两个月才到。那时都?花菜凉了。
打电话吧,现在的通讯能力还没有那么发达,距离太远,那边的信号接收不到。
所以,她只能写信。
她下了船,就去找邮局。她叠加了价钱,于是邮递员便给她做了急送——空运。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已经有了航空飞机。因技术提升尚未达到完善的程度,是以乘坐飞机出海还是少数。大多不是客航,而是邮航。
……
话说慕奕这一年里,都在部署着作战计划。
自从他攻占了西南之后,其他地区有搞起了联盟,向华北发了战书。
这一年里,突袭战不断,也有敌方派了潜伏在身边。慕奕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盈袖的名字,他也好像忘却了一样。
他鲜少回府,回府后也不过问家里的事。全是董氏在主持。
是以他不知道,上官芸已经离开了一年,还有那个令他顾忌的毛依依,在半年前就带着儿子江磊净身出户了。
董氏在去年,就跟毛依依做了谈判。
她拿着拟好的离婚书,让她签字。起初她当然是不肯的,但董氏提出了一个很诱人的条件——
认她为义女,以华北慕家千金,和华中毛家千金,风光嫁入江家。
华东江家当然无法拒绝这样的联姻。
毛依依也无法拒绝这样的条件。
因为,董氏了解她其实未真正放下旧情人江涌。一个女人,再如何心硬,还是忘不了那个她最爱的,也伤她最深的男人。她当初有多爱,后来就有多恨。
真正不爱一个男人的时候,那就是心中的仇恨烟消云散,甚至很难再想起那个人。
而毛依依,她显然还恨着江涌。尤其是在空虚又寂寞的后院。她频频想起他,恨他怨他。
她根本没有机会忘记他,也没有机遇移情别恋。想到她迟早要和慕奕离婚,被逐出府,她就觉得狼狈。
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江涌。
如果能以贵女之尊嫁到江家去,她就能狠狠地折磨江涌了。对于这一条出路,她是满意的,所以她同意了。
她签了字,就等慕奕那边签字。
可因为他太忙,常常不归家,所以这离婚书就暂且搁下了。她也先搬到外面居住。
最近,毛依依听说江涌又在外面搞花边新闻了,愈发急切嫁到江家去收拾他。所以,她频频催促董氏快点让慕奕签字。
董氏这边也是不容易。
她原想让慕奕签了离婚书,然后暗示他可以去接他心爱的女人回来了。
可是,他这一年来性情寡淡,她不敢提起上官盈袖这个名字,触碰他心里的禁区。
不成想,香玉的急信送来了。
她打开一看,顿时暗暗叫糟。上官盈袖居然嫁给别人了!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告诉阿奕这事。若是他强装忘情,告诉他这个消息倒还好。
万一他是真的忘情了。这消息要是被他知道了,怕是要激怒他,让他重新尝一遍失去的痛苦。
恰巧,慕奕在这个时候跨入家门,他身边跟着几个副官。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谈论着军事。
走近了。慕奕看到姆妈手上捏着一封信,眉眼纠结焦灼。
他鲜少看见姆妈这个样子,所以他停下了脚步,问:“姆妈,发生了什么事了?”
董氏见他突然到来,吓了一跳。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慕奕本性多疑,见她这般作态,眉头一折,伸手就跟她讨要,“给我看看。”
董氏下意识地藏到身后。
“姆妈!”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阿奕,如果你坚决要看的话,那就不要后悔。”董氏事先申明了,就大方地把信放在石桌上。
慕奕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可他的身体比脑子先做出了判断——
深邃的眼眸,落在字行的某个名字的时候,就再也无法移开。
阅毕,信笺从手中滑落。
“她要结婚了。”董氏神色复杂,看信笺的日期,是十五天前。这样也不算太晚,“如果你还没忘了她,那就去找她。如果你已经忘了她,那你就继续过你的生活。”
他猛地转身,跑出大门。
他揪住门房的衣领,眼眸通红。“那个送信的人呢!”
门房结结巴巴,“刚、刚出去不久……往、往南边去、去了!”
慕奕甩开他,直接去追赶邮递员,他要跟着那个人去邮局,他要乘坐送邮的飞机,否则一切都来不及!
贾平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信笺,追了出去。另外三个副官也赶去阻止他,接下来还有战要打,关键时刻不能为了美人抛去江山啊!
董氏看着他们的背影,她总算知道,原来阿奕他从来不曾忘记。也许他想忘,所以努力地生活,过着没有她的日子。可他终究,是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