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他清澈的嗓音又低哑了下来。不可想象,他若再迟来一步,她会遭遇些什么,他生平仁慈多情,但对那个几个人,却恨之入骨,不能留其性命。
他的声音仿佛便是她的安定,巫蘅眼眸一暗,试探着问:“谢郎?”
“是我。”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巫蘅的眼泪终于噙不住地坠落。不,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被他看到这样一个巫蘅?她挣扎着要起身,不,谢泓怎么能在她这种脏臭的地方,他不能来,不该来!
“你走……”她的声音,绝望得颤抖。
“阿蘅,已经过去了。”他叹息了一声,将怀里娇弱的女人又重重地圈禁于方寸之地,他的胸膛硬朗温热,让巫蘅的挣扎很快得到了平息,她过不去这道坎,他纵然说得那么轻佻,可她心里过不去了!
两次,竟然是两次!
“乏了便躺一会儿。”谢泓察觉到怀里的身体没有力气,他眼色微黯地将她放在绵软的床褥里,替她掖好被角,巫蘅直着眼不说一句话,谢泓与他对视之下,愈发眼波如泓,温柔而潋滟多情,便是衣衫不整,他依旧宛如天边的明月那般,俊美秀雅,可望不可即。
你在我身侧,我却永世无法得到你,这会是怎样的残忍,谢郎你知道么?
你我云泥之别。
你我天壤之判。
你的尘世,我扞格不入,又怎么能贪恋你的怀抱?
她闭着眼,泪水从眼侧无声地滴落,似滚烫的烛泪落入枕畔。馨香一缕一缕悠长地裹挟着她,疲惫的巫蘅已经不愿再看、再想任何事。
谢泓放开她,巫蘅躺了片刻便重新堕入了痛苦的梦境之中。
但很快,有一缕悠扬的琴声传来。
慢慢地,琴声随着奏琴的人一同坠入她深刻的梦中。
那琴声,婉转、沉澈、绚烂、温情,仿佛被抛入九天之上璀璨迷离的花火,有仿似下到深潭微澜间缭绕而生的烟水,高渺而空灵,它带着一种蚀骨透心的魔力,令人心在闻到它的一刹便静若止水,无比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次涅槃重生,以后的巫蘅会更加强大,是心灵上的强大。
她心里有过一个结,一个疙瘩。但是这些在男主面前都灰飞烟灭了啊。
从某个方面看,男主这种生物还是很有用的。\(^o^)/~
☆、温情
梦里的白衣郎君,坐在渺远处的一座水榭里,廊腰缦回,白衣胜雪,容色如玉,唇边的浅笑宛如一缕春风,广袂在云水雾色之间招摇。
巫蘅这一觉睡得安稳踏实,从重生过来,她鲜少睡得这么安稳而踏实。她甚至想,沿着那抹游廊,一径这么走上去,走到他的身边。可惜在梦里,这依然是个奢望。
醒时,天色仍然是亮的,她又跌入一个温柔绮眷的怀抱,微微上扬着脸,白衣郎君的脸有点冷漠,也有点柔色,冷漠是望着窗外时,当他垂下眼眸,那双如深水如牵牛般的眸便澄澈地映入她迷蒙的眼底,甚至因为她的苏醒,而有些灿烂的快意。
“谢郎,你怎么还未走?”
她惊讶的话不及说完,感觉到搂着自己的男人,他的双臂又紧了些,紧得,仿佛要把她揣在心口,抱入更深更深的心底里,他强势而又带着怜惜的怀抱,也让巫蘅又愣又受宠若惊。
她不明白,为何谢泓突然之间这么温柔地待自己。
“天色未晚,我再陪你一刻。”他的声音有点暗哑。
窗外一缕天光,渐渐被暮色撕裂,已有淡寥的几颗晚星浮于天空,幽薄的绚丽的云彩,终究一丝丝抽出墨蓝的晚来之意。
因是初夏日,白光总是长了那么几许。
巫蘅讶然地发觉,原来她床榻对面的红木几上,正摆着一张古琴,方才那琴声竟不是幻觉,她心中一时惴惴,一时莫名,一时感慨,一时又疑惑不定。
“谢郎,你为我奏琴了?”
听闻此言,他低低地一笑,“是。”
掌下的肌肤柔软而滑腻,宛如羊脂一般,散发着缕缕幽香。他原本眼色清明,面对这般诱人的巫蘅,也是呼吸微乱,他心里想,他的妇人决不能让落了下贱之人的觊觎。
“我命人将这里纳入视野之下,阿蘅,你以后不会发生这等事。”
这个郎君的声音真的太温柔,太引人沉溺,巫蘅浑身发软一般,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眨着眼笑:“我说不出谢,但我的感激,望郎君记在心里。”
“你的所有,我都会记在心里。”
她一诧,对方因为她眼眸之中的惊讶,脸色微黯,但极快地又恢复了那从容和淡然、深水般的谢泓。
巫蘅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不敢捏得太紧,她呼吸不匀、但不容退避地盯着他,“谢郎,你心里,把我当做何人了?”
他谢氏门阀出身,举天下无人不敬、无人不仰,也是她心尖不敢触摸的明月光。他为何在她经历这么一场狼狈变故之后,对她如此温柔相许?
他说过,他未及冠,谢氏能给他的财权并不多,他却愿意把这些拿出来照看她。
她巫蘅,何德何能,她凭什么。
谢泓与她对视,忽而长叹着,俊逸高华的脸便涌出一抹无奈,“忘了也罢。”
他说“忘了也罢”,可是巫蘅并不知,该忘的是什么。只是心里隐约有一种难过,是了,他的琴声悠扬婉转,有一抹动魄的情思,她听得出来,她也听得出,那琴声与她魂梦之间的琴声,如此相似。仿佛前世便听闻过。
巫蘅近来,关于前世的那些记忆纷至沓来,时而会冲淡现世的感觉。
庄周梦蝶,不知是幻是梦,她也拎不清,她是否因为对他的绮念而有了这般的幻梦。
“无论如何,你在建康一日,我便护你一日。”他低着头,那双微润的唇瓣便点在她的光滑的额头上,巫蘅捏着手腕一紧,他低而温润的声音便飘然传入耳里,“阿蘅,今日之事,再不能有。”
他唤她“阿蘅”,应当不是言衡的那个“衡”字。
思及此,不知怎的,巫蘅便是轻轻一哼,“谢郎不守信诺。”
“非是我不守信。”谢泓心有忧烦,又觉得解释不通,想到巫蘅现下虽扮作男装,仍不掩秀逸容姿,游于建康城里他日定不得安生,便又是一叹,这声叹息有些怅然,巫蘅心头一紧,她握着他的手腕,竟是又紧了一分。
“谢郎何事不展眉结?”
她如此紧张,谢泓微秘地扬唇而笑,“不是什么重要之事。阿蘅,”他忽而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卿卿,我有一事不明。”
怎么好端端的,又来了?
这世间,最难消受的便是谢郎的温柔啊。
巫蘅的嘴唇一哆嗦,她颤颤不安地道:“谢郎要问什么?”
他噙出一抹微笑,墨缎般的发散落一绺,那双低垂的眼眸清润温雅极了,“阿蘅,你为何自称姓言?”
这番话说的,近乎要咬住她的耳珠了。巫蘅僵直了,瞪着眼睛看他。
她隐晦不答,谢泓却是明了的,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甚至透出一种哑,“因我姓谢么?阿蘅,你心中有我。”
你心中有我。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巫蘅的背脊愈发僵住了。
他观她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若不是存着这般疑惑,他不会早察觉出谢同今日刻意走的巫府旧宅,而未点破,由着他们自作聪明,将马车赶来了这里。
此时谢同便站在雕花的木门外,狼狈地进退不得,但天色实已将暮,他硬起头皮,以剑叩击门扉,“郎君?”
这是提醒了,谢泓和巫蘅便不禁往窗外望去,那点疏淡的晚星繁多了起来,暮色下晚风吹来一阵一阵的晚烟,园中拂绿的梧桐与苦楝树高低相掩,将月色阻在无边旷远的天尽头。
“阿蘅,我走了。”
“嗯。”她如此答应,只是心中却掠过不舍,她自知这等浓烈的情感,已经不容忽视。
谢泓松开手臂,他站了起来,才走到门前,谢同在门外将一件崭新的月白长袍递给他,巫蘅方才想起,原来他原本的白袍还穿在自己身上,此时此刻,望着那个优雅更衣的的郎君,她已想不起来今日受过怎样的屈辱。
他抱着她这般坐了一个午后,他对她这般柔情,不管出于何等缘故,她都余生无憾了。
为了他和自己,此生不嫁,都是值得了。
谢泓穿上那身白衣,回眸对她微笑,清华超逸的俊脸,隐约的夜色里俊美得有些恍惚,“阿蘅,琴赠知己,你喜欢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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