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夫人打算用一招釜底抽薪,给方瑾说一门亲事离开京城,缓解张静安和袁家的矛盾。
以她的资历和人脉来说,能让她来说人家,不说别的,面子是十足的。按理说,这也算解了吴氏的燃眉之急,方瑾如果体面出嫁,她也就算能对得起死去的姐姐,也对得起自己的外祖一家了。
可吴氏却总觉得英国公老太太当初给张静安做过媒人,这张帖子来得也比较突兀,生怕老太太有意无意地坑了方瑾一把。因此不敢就这么答应下来,反倒是赶紧回去商量吴家大太太。
吴家大太太打听到英国公老夫人说的那门亲事之后,沉吟了良久,觉得很不错。
男方跟方瑾一个情况,家里母亲早去,父亲续弦。自己因为给长辈守孝耽误了婚期。出身是寿州范家,也是前朝加起来两三百年的大家了,全族聚族而居,不仅名声好,而且也代代都有人才出。就说亲的这个公子,现如今也已经是吃禀粮的秀才了,不说学富五车,可媒人敢说学识扎实,那就相当不一般了。
他父亲还将他生母的陪嫁全部交给他来打理。
以方瑾的条件,嫁到范家去,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唯一不让人特别满意的是,范家远在寿州。距离京城有差不多一千多里路,这一嫁过去,怕是不等丈夫考到进士,都很难进京来跟娘家人相见了。
也有很多人家是不乐意闺女远嫁的。
而且方瑾的情况特殊,她生母早逝,一直养在吴家老太太的跟前,这种事,吴家大伯母也不好替她做主,这就赶紧写信告诉河南老家的老太太。
只等老太太的示下,可方瑾早早地就给老太太写了一封信,表示她不愿意远嫁,也并不信任英国公老夫人做得这个媒。
吴家老太太是个心疼孙女的,这就给吴家大伯母写信,说还是要重新选一选,京城不行,最好是就在北直隶山东这些地方找一找,最好是读书的人家的次子或幼子才好。还嘱咐她替方瑾仔细看看,一定要婆婆和善,公公有前程,叔伯兄弟和睦,姑姐活泼温顺才对。
吴大太太收到信就头疼,简直不想再搭理这个事情了。
在她看来,方瑾她亲爹在湖广任上给方瑾找的那门亲事就不错,又是顶头上司的侄子,自己又会读书,不过就是家境清贫了一点。英国公太夫人提的这个更是不错,可方瑾哭着喊着不愿意,说到底就是心里过不去,其实就是舍不下安国公府的富贵!还有恭二少爷那张脸!
以方大太太看来,这种勋贵人家架子大,看着金碧辉煌的,要是儿孙不争气,和他们这些读书人家也没什么区别,两代人也就完了。子孙再想出头,比他们这些耕读传家的读书人还难十倍,哪儿那么多乱世出英雄的好时候呢?就算真有,你就能当英雄?别先丢了性命就是好的了。
更何况现如今你还挑什么挑,再拖就二十一了,不说她名声受损已经不好找了,这下头的弟弟妹妹还要说亲呢!想不开的人,你为她做再多也没有用。反正方瑾的爹和继母很快要进京述职,她这就撒手不管了。如今朝里出了大事,太子跟内阁几乎成了水火。内阁首辅杨大人因为河南巡抚朱山贪墨的事情被迫请辞,弄得京里人人自危,她还不想出门呢。
这件事情也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方瑾这边事情暂且这样了。
可张静安和袁恭的事情却并不好收场。
本来袁家不想得罪皇帝,方瑾开始议亲了之后,就有打算把张静安给放出来。可张静安如此放肆,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不与她惩戒,也实在说不过去。来回这么一思量。
张静安只带着一个翡翠,在祠堂里就足足住了有一旬。
期间不许人探望,不许人送东西,每日里还要在祖先排位跟前跪足一个时辰。
张静安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
不过这也算是一个教训,一个她这一世人安稳日子过了不多几天就放松了警惕,管不住自己脾气的教训。
她大可以不去管方瑾这事,她愣是不管,袁恭也不能怎么样她。
可是……
可是想到袁恭两世人都嫌弃得看她多一眼也不乐意,居然为了方瑾低声下气地求她,甚至不吝于舍身交换。她就恶心得不行,恶心得根本受不了。
甚至于十几天过去了,她依旧想起来就气都上不来。
所以那一天她的发飙,她自己也无力控制。
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张静安一个人缩在祠堂阴暗的厢房里,不知不觉地就想了很多。可越想越是觉得沮丧。还好陪着她进了祠堂的是翡翠,翡翠是个很安静的人,虽然不爱说话,可莫名有一种本事。就是你跟她待在一起,再如何也不会觉得焦躁。
要是水晶或者崔嬷嬷跟着进来,怕是还没等张静安自己偷偷流泪,她们就先哭了起来。
张静安躲着偷偷的哭,翡翠也不说话,只静静地陪着她。
似乎从小,这就是翡翠和张静安相处的模式,张静安觉得安心,可想到翡翠上一世离开了她,还过得很好,心里又莫名难过了起来。
她与翡翠说,“等我出去了,就给你们都找人家配出去吧。你们自己看好了人家也可以跟我说,都别跟着我,一点意思都没有。”
翡翠愣了愣就摇头,“郡主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几个都是自小跟着你的,以后也会跟着你。”
张静安低头嘟囔着,“怎么你也骗我?”心里却想,就算翡翠现如今不想走,自己也应该安排她走,上一世她过得那么好,翡翠这样的性子,怎么都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的,跟着自己只能白白被自己连累。
翡翠也就劝她,“郡主万事想开一些,其实……”她琢磨了半天,才慢慢地开口,“日子不过是一天天过,方姑娘的那事儿,一年过不去,还能一辈子过不去?总归二爷和您是夫妻……,二爷瞧着是个有志气的,说不得将来和英国公府的大老爷一样,要登阁拜将的,您到时候跟着他到任上去,就什么都不烦了。”
张静安悄悄叹了一口气,心想,有的事情恐怕就是一辈子都过不去,上一世的时候,她也是抱着翡翠这样的念想,想着自己好好巴结着袁恭,袁恭就能好像对方瑾一样对待自己,等时间久了,方瑾嫁人了,袁恭总有那么一天是她的。可她纵然做了许多傻事,可巴巴儿的等了五年,到了最后……还不是那么一个结局?
她始终是个恹恹的情绪,有的时候甚至想,就这么呆在这个祠堂里也不错,然后又觉得自己傻。
关在这里一日日的消磨日子,于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凭什么有人不让她好过了,她就得让他们顺心了?
谁知道她这一世还能活多久,大不了就和他们都拼了算了。
正琢磨着,突然祠堂的门就开了,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闯进来,给她行了礼就说,老太爷吩咐放她出去。
张静安料定老太爷会放她出去,关了她这么久。就算老太爷没消气,大约国公爷也得放她出去,怕她死在袁家,会惹皇帝生气。
因此她刚出门的时候,是毫无芥蒂的。可一出门看到来接她的人的时候,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崔嬷嬷这么疼她的人怎么可能不来?还有玛瑙和水晶,以及红宝和绿莺怎么会不来?为什么来的是庞妈妈和袁恭身边的大丫头珊瑚?
庞妈妈看着她,眼神闪烁,到是珊瑚木着脸上来跟她禀报,是袁恭回家求了老太爷,把她从祠堂放了出来。
张静安不奇怪这个事。袁恭是个死要面子的。自己关在祠堂里。他的面子也不好过。
她奇怪的是崔嬷嬷还有水晶和玛瑙呢?
她看珊瑚的表情就很有点不善了,眉毛不由自主地就吊了起来。
偏生这个时候,袁恭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默不作声地一把拽住了张静安的胳膊,仿佛一阵风似的,就朝他们住的那个院子卷了过去。
张静安就很忐忑,她关祠堂的这段时间,袁恭似乎是消失不见了,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这一回来就放了她出来,还这么古怪,究竟又出了什么事情?
院子里和她离去的时候也大不一样了。
崔嬷嬷和玛瑙都不在,最最欢腾的水晶也不见了踪迹。
这个一脸褶子的老嬷嬷是谁?还有那个吊儿郎当,汗巾子绕在手指上甩啊甩的没规矩丫头又是哪里来的?
张静安当场就要质问。
可袁恭一把将张静安抱住,一手捂着嘴,一手揽紧在怀里,一阵风一样地就卷进了里屋。
进屋就将张静安往炕上一扔,回头就自己亲自将屋门一层层关好,将所有的下人都给关到了院子里。
刚回身。就发现张静安一脸冷肃警惕地看着他,“崔嬷嬷和玛瑙她们呢?你将他们怎么样了?”
袁恭顿觉尴尬,很是不知道这事要如何开口才好。
主要是上次那事,闹得太难看,袁二爷着实难以见人了许多时候,不看见张静安还是好的,见到了,尤其是她清凌凌冷冰冰的眼睛那样看着你,袁恭就莫名地有股子想要跳起来抽自己一巴掌掉头就走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