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安看着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世人,为什么要送她一根一样的簪子?这会让她好难过。
可她还是忍不住用细细的手指去摸了摸那翠鸟身上柔软的点翠,还有那蓝宝的眼睛……
袁恭就松了一口气,抓起那根簪子,“我给你戴上……”
然后一下子戳疼了张静安的头皮……
好疼……
疼得张静安都顾不上伤感了……
疼得袁恭手一哆嗦,铛地一声将簪子掉到了炕席上,一下子就将小翠鸟从梅花枝上摔了下来……
这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袁恭只能赶紧捡起簪子和翠鸟落荒而逃,一怒之下直接找到秀金坊的掌柜的,限他当日就给他将翠鸟好生镶回去……
等到晚间,那簪子再躺在蓝色丝绒的盒子里,放在张静安的妆台上的时候,张静安看那翠鸟的眼神。总觉得有一股子异样的情绪萦绕在心间。
她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
可就是怎么都放不下。
就连及笄那天想好了要好生玩一天的,可似乎也没那么吸引了。
偏生,及笄的那天,她去蝴蝶巷请客,袁恭还亲自送了她。
那异样的情绪就更明显了。
明明木兰先生将那《晚唐女英传》说得抑扬顿挫,精彩纷呈,一手琵琶也弹得是珠落玉盘,荡气回肠,可张静安就是有些提不起精神。
一天七八次,她都去摸那小小的翠鸟了。
好像不摸摸,那簪子就会不见了似的。
玩了一日,晚间回家的时候也是袁恭接的。
张静安看袁恭的神情。就觉得不大对劲。
袁恭看她看自己,也就越发显得不那么自然。
张静安愣愣的,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袁佳就奇怪了,“二嫂,今儿个累着了?你啊,玩都能玩累了,真是……”她好开心有没有?回头拉着袁惠说那席上的雪藕樱桃碗子是多么精巧,木兰先生说的那个紫衣女侠是多么风流潇洒去了……
小丫头没心没肺,自然是感觉不到张静安那隐秘的心思。
张静安本就是个敏感的人,又有上一世的那些记忆,每每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了,她都先是怕,再就觉得紧张。
袁恭突然给予的注意力,还有这只突然又出现的簪子,就让她紧张了起来。
到了晚间袁家人济济一堂,一起庆祝她及笄的时候,她就愈发紧张到不停地去摸那根簪子的地步。
家里众人都送了她及笄的礼物,她都有些提不起兴趣的意思。
不过她向来就是个孤拐冷淡的性子。
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大家只奇怪的是袁恭。也跟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袁恭当然也不自在,他想得可比张静安多多了。
尤其是他的亲娘吴氏在桌上,不时用哀怨又别有意味的眼神看他的时候,你要他怎么才能舒坦?
本来吴氏是跟他说过的,让张静安邀请姐妹和朋友去蝴蝶巷玩的时候,把方瑾带上的。
多好的机会?张静安的朋友虽然不多,但有几个也是京里极体面的人家的小姐,张静安及笄宴上和方瑾好生说几句话,这名声可就打出去了。
可袁恭没敢跟张静安提,及笄是张静安的大日子,提了怕是要扫她的兴不说,关键的问题是方瑾日后说亲的事不是吗?
他倒是想徐徐图之,可吴氏那个表情,明显得就是对他不满,而且也确实等不及了。
吴家看中的一家的太太,近日就要往京里来了……
而他的老朋友朱大人那边,事情也十分的不妙……
诸多的事情塞在他心里,岂可用心乱如?来形容?
一杯酒喝下去,抬眼就看见张静安在看他,这一对上眼,可真觉得心里莫名的就有一股子劲儿,非要将事情就这么解决了的冲动。
大家不大喜欢张静安的原因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她不合群,你看,你在家里是小辈,一大家子人给你过生日,你好歹有张笑模样啊!
可张静安一直都紧张着,除了袁江和袁举两个活宝闹起来的时候,她笑了笑,其余的时间就一直木呆呆的。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寿星娘娘这个表现,别人还能怎么办呢?
自然是早早就散了,袁恭陪着张静安一路往回走,自觉没了一大屋子人,又有夏日傍晚的凉风徐徐吹在身上,身心都舒爽了不少。外头星云淡淡的,就翡翠打着一盏小小的琉璃灯,远远的跟他们有三五步的距离,彼此看着,面孔都有那么一些朦胧……
袁恭又把拳头握在嘴前微微咳嗽了一下,“今儿个玩的高兴吗?”
张静安同样看不清他的脸,只小心地答应,“高兴……”
袁恭伸手摸了摸她头上的那只小翠鸟,没话找话,“秀金坊的手艺也不过如此,今儿个鸟没掉吧?”
这话说得真没有水平,秀金坊的手艺那可是京城的头一份儿,人家做的就讲究一个精巧,精巧了就难免脆弱,什么簪子扛得住在地上那样摔?能镶回原样就不错了……而且这不全怪袁恭手笨吗?
张静安本来就古怪着呢,真不知这话要从何说起,莫名的袁恭的手从她头上滑下来,就挨到了她的脸蛋上……,她凛然一惊。不由自主地也伸手摸了上去……
袁恭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轰地一下子在头脑里炸了那么一下,手心里是张静安嫩若凝脂的小脸,手背上是她软软嫩嫩还带点微凉的小手,他就觉得刚刚喝下去的那一小杯桂花甜酿像是烧刀子被人给点了一样,一股子热气化作了两头,一头向上,一头向下,让他整个人都燥热了起来。
他正要说话,偏生突然就有一道光从园子那头给晃了过来。
袁恭这才惊觉,自己这是傻了才站在园子里就对张静安动手动脚的。于是赶紧将手背到了身后,没好气地扫了来人一眼。
来的是吴氏身边的一个婆子,吴氏因为身体不好,自然是不能陪席的,早早与张静安说了两句场面上的话,就由国公爷陪着回去歇息了。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突然又遣婆子过来找袁恭说什么。
反正张静安是比袁恭还要惊惶的,也根本不想听那婆子要说什么,自由翡翠打着灯先回去了。
袁恭站在方才那棵老玉兰树下,就听见那婆子小声禀告,“舅太太那边传信过来,说是那家回信儿了,说是想明天见见表姑娘……大太太就让老奴来问问二爷,二奶奶明儿个能不能陪着一起去一趟……”
袁恭心里将将那股子火儿立马就变做了糟心。
怎么就偏偏变做了明天?
这一天赶一天的。也着实太着急了些吧。
让他怎么和张静安说?怎么说?
回到院子里,他本来想着豁出去了跟张静安直说的,可进了张静安的屋子,才见一屋子的下人忙乱,竟是都在伺候张静安洗浴。
不知怎么的,他就看了一眼搭在那架春眠不觉晓的苏绣屏风上张静安换下来的那条粉红色的挑花裙子,鬼使神差地就转回了自己的书房,心急火燎地洗了个澡,也不收拾旁的,中衣外头就披了一件寻常家里穿的青娟袍子,大步就朝张静安卧房里去了。
张静安向来娇贵,袁恭进去的时候,一屋子的丫头有的在给她收拾换下来的衣服,有的在给她绞刚洗过的头发,还有的在给她手上身上揉捏玫瑰香膏儿,袁恭这么冲进来,就都给呆住了。
因为袁恭同样也衣衫不整,那中衣外头就罩着件袍子,腰带都没系,脖颈连带着一线胸膛就这么半敞着就进来了。
更不要说,那头发还湿淋淋的,都将肩背的衣裳都给打湿了。
张静安可从来没有吩咐过她们伺候过袁恭。
她们可都不是伺候男主子的丫头。
张静安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听见袁恭吩咐丫头们,“你们都出去。我跟你们二奶奶有话要说……”
话音未落,张静安眼前就是一片的阴影,袁恭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就将帐子外头的烛光都给挡住了,乌云罩顶一样地将张静安给堵在了填漆拔步床里。
因为就要睡觉了,张静安也穿的少,就穿了件撒花绡纱的圆领儿小衫,内造的工艺,讲究的就是一个薄而不透,屋里也就小小的一只烛,可袁恭就觉得他就能透过那薄薄的衫儿将什么都看清楚了的样子。
陡然之间,他竟然觉得口干舌燥,血脉贲张得有些不能自已。
想到今天去接张静安的时候。听见程瑶,安安,安儿地叫张静安,想跟着叫,又觉得不好意思,强忍着才摸了摸张静安半干的头发,“明珠,那个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任谁穿着寝衣被人堵在床上也是要不自在的。张静安惊疑不定的,已经是将自己给吓坏了。她有些慌不择路地想从床上跳下地去,可床就那么大,袁恭高高大大地已经堵住了床门,她刺溜一下从袁恭身边闪过去,跳下床,才发现鞋不见了,自己是一双赤脚踩在地上……
袁恭一把拉住她,有些没掌握好轻重,却正好将她拉到了身边,自然而然地两个人就贴在了一起。
张静安喜欢玫瑰花,她会用玫瑰花香露洗头发,还会用玫瑰花膏按摩双手,她整个人香香软软的闻着就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袁恭觉得血一股股地往脑袋上冒,可鬼使神差地竟然摸了摸张静安的头发,“……那个明天,有户人家要来相看表姐。你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