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道:“在下入城之日,县学报名并未开始。在下打听之后,方知是十六日辰时开始,十八日未末截止。十六日,在下跟随立前公子和惠小姐出门,见到二人上街之后去了荷花弄拜访石非,二人称其为‘胡公子’,后三人一道去了县学为石非报名……直到十八日截止之时,在下并未发现立前公子单独再次去过县学。为稳妥起见,在下再次去县学求证,没想到竟然发现了‘徐立前’之名,户籍细末,正是立前公子本人。”
他言语平静,道:“在下猜测,应是石非代立前公子报的名。因为十七日入夜,公子曾单独出门约见石非,密谈了片刻。在下又到荷花弄打听,同样得知,十八日清晨,石非的确又去了一次县学。”
徐玫缓缓坐了下来。
果然是这一年。
果然是因为胡不为?不是他刻意怂恿,就是他以自身言行无意间引诱了徐立前,且明知徐立前隐瞒家人报名应试不妥的情况下,并未通知徐家!
那么,她应该怎么做?
阻止徐立前应试?
那样的话,只怕徐立前此时全心念念之下,绝不会听从她的劝告。若是她强行阻拦,只怕徐立前真的会同她翻脸了。
而不阻止……
徐立前想到任由这次发展下去,徐夫人和徐立前之间所面临的那些残忍后果,她又觉得于心不忍。
若她没有经历前一世,她或许能够劝自己,到底是亲生母子,便是徐夫人知道了,后果也许没那么严重。但她偏偏知道,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朝着既定的残忍发展下去?
她将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
什么都不做,任由前世一切发生,不如早早结束自己性命,不重活这一遭算了!
怎么办?
该怎么办?
徐玫有些拿不定主意,开口问道:“具体考试是哪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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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深夜行
“二十日辰正准时开始。”莫言提醒道:“今天是十九,就在明日一早。”
若是徐玫想要做什么,那剩余的时间便不多了。
她走到窗前,看向窗外。
太阳从山体间越出来,升上了树梢。桑林青葱,在清风之中轻盈而动,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而美好。
徐玫回身,看向朱燕,道:“我要入城。”
朱燕一惊,低声道:“小姐,只怕老爷夫人知道了会责怪。”
“那就想法子不让他们知道。至少,不能被抓住了现行。”徐玫盯着朱燕看:“你能不能做到?我最多明日日暮就会回来,你们几个不声张,观里的道童难道还能闯进来检查?”
她心意已绝。
朱燕低下头:“那样的话,怕不能有很多人陪在您身边。”
这精舍组成的院子,本来就与外面的道童们出没的道观是独立开的。徐玫一天不露面,未必就有人发觉了。哪怕是夏长渊有吩咐道童们留意徐玫的行踪。
朱燕知道,她们这些跟来的婢子之中,肯定有徐夫人关注女儿日常的眼线。但徐玫也清楚这一点,只要不被当场抓住,且离开的时间很短,那还是能够操作的。
离开的人越少,就越保险。
但若是跟的人少了,朱燕难免要担心徐玫的安全——
徐玫说到底,也还是小孩子。
“大麦和莫言陪我去。”徐玫做出了决定:“我们深夜离开,你和何妈妈掩饰半日,也就差不多了。”
朱燕看了一眼沉默的莫言,默默地点了点头。
徐玫出门,坐在水潭边进入了禅定。禅定完毕,她又与斑点花在桑林间玩耍一阵,而后直接从侧门回到了精舍。傍晚,她又走出来,拿着木剑与朱雀对打,当然主要是朱雀配合主子喂招,如此活动开之后,就听徐玫问道:“药材都不缺吧,又要药浴了。”
道童们长到十三四岁大之后就会从观中离去,但新补充的小道童在漫长的三五年内,也都日渐与徐玫熟悉起来。他们也都知道,观主家的娇娇女,十分不喜欢药浴,只因为各种药材难免会在她身上留下古怪的味道,让她觉得很不高兴。
因而,听到这话的两个小道童都不禁偷偷地笑。
到了夜间,值守巡夜的道童仿佛还听到小姑娘不高兴的娇嗔抱怨之声:“茉莉不好!玫瑰也不好!百合也不好!来来去去就是这几种,难道就不能配些新样子,不要甜腻腻的,也不要太浓的!”
晨曦亮起,又隐隐听见小姑娘更加不痛快的声音:“都一夜了,怎么味道还不消!没有搭配出新的香味儿?你们是不是没有用心!算了,指望不上你们,我自己来算了……”
嘀嘀咕咕,声音渐渐低了。
于是,白天里,何妈妈和朱雀向道观里的“管事大师兄”打了招呼,急匆匆下山,又急匆匆返回,却是带回来两个好大的包裹,闻之就知是各种制作香料的材料,混杂在一起,只让人鼻子痒痒的。
……
姑苏城夜间城门关闭,水路却仍旧通行无阻。
徐玫和大麦皆做少年打扮,只为行动方便,并未乔装掩饰容貌。
也不知道莫言那几日在城中是如何混的,到了城外,他低声嘱咐徐玫大麦二人不要说话,只管跟着他,左转右转,就找到了一艘货船,与人交涉一番,便领着二人踏上货船,在二层有了一个简陋却还算干净的房间。
“这一船运的是粮食,货单对上就会放行,不会检查随行人员。”莫言解释道:“不过,原本姑苏城盘查也不严的。”
只是夜里城门不开,才迂回走水路。
徐玫点头,吩咐道:“大麦,取一百两银子给莫言。”
大麦应是。
莫言没有推辞,将几张面额不等的银票揣进了怀中,低声问道:“一会儿进城之后,小姐准备在何处落脚?”
“县学附近有没有茶楼酒肆之类的地方?”徐玫问道。
“有的。”莫言道:“在下会安排。”
他欠身行礼,神色间十分笃定,似乎心中早已有了安排。
粮食这种货物,任何地方都是极其欢迎的,哪怕当时并不能卖出高价。货船行至水门前,两位差役踏上船,被船家恭迎进了货舱,没多久就走了出来,挥手放行,并不为难。
从城墙下黑沉沉的水道中缓缓而出,黑沉的夜色也渐渐褪色,有了隐约的灰白。水路两边,悬挂着大红的灯笼,倒映水中,犹如昨日繁星。
空气沁凉如水。
雾霭从河面上蒸腾起来,灯火越发朦胧不似真的。
莫言走出房间,在甲板上默默观察片刻,返回叫上了徐玫和大麦,不曾招呼船只靠岸,直接纵身飞起,落入水道边的狭小的街道上。
徐玫与大麦把臂提气纵身,轻飘飘并不费力。
徐玫回身,看那艘不太大的货船缓缓向城内码头渐渐远去,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样的“冒险”经历,如此新奇。
她回神,眯眼看了看天光,轻声问道:“这里离县学有多远?”
“约一刻钟的路程。”莫言道。
徐玫点头,示意莫言在前面领路。
今日是应试开考的日子。
街面上,有比他们起的更早的人,缓缓走出家门,汇入到街面上。如同滴水汇成小溪,向着县学方向流淌而行。
莫言始终离与徐玫二人保持两步的距离,悄无声息地在前面走。他一直走到县学门前。不到时辰,大门未开,莫言在人群中转动片刻,对徐玫摇摇头,道:“公子和胡公子都还未到。”
徐玫点点头,她也留意到了。
距离开考,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莫言不再言语,带领两人从越来越多的人群中走出来,走进一个临街的茶楼,要了一个二楼临窗的雅间,吩咐小二备上茶点,不许打扰。
“没想到,莫言年纪不大,行事这么周全。”大麦有些佩服,道:“不知道的,要以为他从前一直都是在街面上行走的呢。”与他相比,她们这些被徐家特意培训过的,反而流于表面,稚嫩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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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怎会在
徐玫轻叹道:“有些人天生就能找到路。”
她其实没想到莫言能够做到如此之好,绝对在她意料之外。竟然全无一点陌生和慌乱,短短几日,就将整个姑苏城的摸的熟透了。
换成大麦,或是几次被派出来采买的朱燕,怕短时间也不会想到,在夜里借助货船走水路进城。
莫言亲自端了茶点盘子进来。
“一起用些吧。”徐玫道:“出门在外,少些规矩。”
大麦谢过了徐玫,坐下半个身子。
莫言沉默落座。
这样的桌位本来就是为了观察外面而设的,三个人坐下之后,县学前的广场轻易能够揽入眼底,并不用特别起身。
就算是错过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再下楼到队伍中去找,时间也是够的。
茶水一般,早点有些粗糙。
恩,严格地说,她两辈子都没有吃过这般“普通”的吃食。
就连大麦也有些皱眉:“怎么味道这般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