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非,是他现在用的名字。
后来,胡不为告诉她,那是他的乳名,说别号也可以。
左不过是想要淡化他在徐家驻留过的痕迹。
徐立前摇摇头,有些不以为然。
他觉得自己母亲有些太过了:他自觉自己将所有的课业都完成的不错,又不是那顽劣怎么也不肯学习的,弄个伴读,是不是多余了?他更觉得徐惠太小题大做了:一个伴读,就是再天才,又能对他有什么影响?难道徐家谁还会因为一个伴读太优秀,就忽视了他徐立前么?显然不会。
不过,徐夫人的眼光很高,徐惠更是性子要强的。那个伴读石非能得徐夫人赞赏让徐惠恼火,显然是的确有真本事的。难得还是与他的年纪相差无几……
徐立前心头也有了小小的好奇:“那我们就回去见识一下。”
两个人定好了回去,却依旧坐在凉亭里没有动作。
收拾行李准备车马什么的,自然是仆人去做。
“大兄,娘从前有和你提过寻个伴读吗?”徐玫问道。
徐立前摇摇头:“我们徐氏族学里其实也有些不错的苗子,颇受看重。你没入族学大约不知道,我们有个旁支族兄叫徐立行的,于经营一道颇有天分,只比我大两岁而已。有几次娘亲外出,都特别点了他跟随……却从未提过什么给我做伴读。”
“徐氏族学到底与其他的族学不同,经营一道贵在现实中的千变万化,若是拘泥课堂反而会学差了……是以,伴读不伴读的,完全没有必要。或者说,我人在族学学习并不孤独,族学所有人,都是伴读,又何必特别再找一个。”
又不是王室贵族之间,专门为某一个子弟请了先生,单独教学太孤单了,需要伴读,来增添学习的趣味。
徐玫当然知道石非并非真的来做伴读的。她问起这些,只是让徐立前也跟着思考。于是,她想了一下,又问道“那若不是伴读,又是什么身份呢?娘给他的待遇与族人相同,会不会是有人特意送他来,让娘指点的?而他的真实身份,需要保密?”
徐立前怔了一下:“好像是父亲将他找来的?”
他的父亲,不是文人名士么?为什么会送这样一个人来徐家?
“哦,原来是父亲啊。”徐玫仿佛了然了。
但徐立前却难受起来。他直觉,似乎哪里不对了。他所崇拜的五柳居士,似乎不是他心目之中的五柳居士?
“玫儿,你知道什么?”徐立前有些急切地问道:“父亲怎么会……你跟随父亲居住,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文人名士,难道不是高山流水阳春白雪么?看,夏长渊就算是与夫人成亲,也很少住在徐家,而是在五柳观修行!多数时间,更是行踪不定,如同闲云野鹤,云游四海的!
五柳观绝不是奢华之地!
五柳居士怎么会送一个少年人给他做伴读!
他分明不该过问这样的事情!
徐玫摇摇头,迷糊地看向徐立前:“大兄,我要知道什么?若说是父亲送了人,大约是为了大兄你好,或者是应故交所求的缘故?”
“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倒不如回去直接问父母,或是问那个石非好了。”
“玫儿说的是。”徐立前缓缓说罢,心中很不是滋味,眼中也露出迷茫来。
徐玫看着他,没有劝说什么。
徐立前喜文厌商,最后竟然到了毅然决然与徐夫人“作对”的地位,与他的父亲是五柳居士是分不开的——
他的父亲是鼎鼎大名的名士,为何他自己却不能去品读诗词文章!
徐夫人越是强势压着他,他心底的愤懑就越甚。到了最后,他不能不孝去做个孽子,只能极端地放弃了自己!
徐玫觉得,若是让徐立前明白,五柳居士其实并不完全是他心目中设想的五柳居士,徐立前或许是痛苦失望,但相对的,他也就不会极端地将喜文与从商完全剥离开,非此即彼了。
虽说从商之人不能是饱学儒雅之士?
就说徐夫人自己,也是琴棋书画皆有所通的才女,只是她这方面的光芒,被她她经商的能力给掩盖住了而已。再看徐惠如今的课程表上,诗书才艺的课程,也占了一半之多。
徐立前的课程上也同样有这些内容。
只是徐立前天资聪颖,这些内容他很快就掌握了,期待更多之时却不被允许,徐夫人格外布置下来的课业也全是其他方面的内容,徐立前渴求不满,才越发觉得不平。
道理不是讲不明白,但最好还是要徐立前自己领悟明白。
徐玫其实更想知道的是,是谁让徐立前生出偷偷下场参加科举的念头来的?徐氏族人,至少在嫡枝之中,几乎从无下场科举之人。因为徐氏有先祖家训,是不许徐氏嫡枝走仕途的……
☆、044 所谓承诺
有这样的家训和这样的大环境在,是谁提醒了徐立前,让他萌生了去参加科举的念头?
前世,夏长渊偷偷去下场的时候,石非正是他的伴读吧?
徐玫微微一笑,让人去采了些新鲜的荷花来:“……多少能清爽一些。”
大麦笑嘻嘻地找了个小船,摇着下到池塘中去了。
她的几个婢女,朱燕最是忠心且从不好奇,对徐玫交代的时候总是完成的一丝不苟,嘴巴严实,从不多问,用起来十分省心;朱雀心思多在练武上,性子冷淡少言寡语,虽然也省心,但她对处理生活琐事的时候总有些不经心,或者说,不太懂得服侍人,是以徐玫真用她的时候不多;而几个小些的,性格都要活泼一些。尤其是大麦,习武的天赋高的很,明明有一身不俗的功夫,却从不表露于外,看起来就像是个活泼轻快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很难让人生出防备之心。
大麦驾驶着小舟,如同游鱼一般在荷叶间穿行,很久就摘了些半开的荷花回来,靠岸上来,向徐玫复命。
徐玫露出笑颜。
车马备齐,徐立前和徐玫登上了车。
出庄子的路早就铺的十分平缓。走了半日,见天色已晚,便在一处驿站附近停下来,却并不靠近,只是在外面安营扎寨。
东西都是现成的。
徐立前和徐玫两人的马车足够宽大,夜里歇在马车上也十分便宜舒适。
夜晚,天凉爽下来,护卫升起了篝火。
斑点花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在徐玫摇头摆尾,口中呜呜出声,大献殷勤。
“咦,怎么叼了一条蛇!”徐立前一把将徐玫拉开,警惕地盯着斑点花。
徐玫也看到了一条水花粗蛇,倒是没有怎么害怕,道:“斑花抓的吧,已经不活了。貌似是毒蛇?正好取了蛇胆给石斛姑娘用。”
“斑点花不错啊,居然能斗毒蛇了。”徐立前啧啧称奇。
莫仁走上前,将斑点花口中的毒蛇解走了,到正在做饭的何嫂那边,嘀嘀咕咕一阵,估计是想要炖一锅蛇羹
徐立前看着莫仁的身影,道:“你这个小厮,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徐玫点头道:“他训了几只信鸽,能替人传信儿。回头我给大兄送一只,那我们兄妹不在一起,也能联系了。”她笑眯眯地道:“大哥若是读书有什么不懂,写来问我,我再替你问父亲,岂非方便?只是大兄千万要将消息瞒好了,若让娘知道,恐我也要被娘亲骂的。”
徐立前一听大喜,立即道:“那就让信鸽平日里留在集雅苑养着。我要用的时候,再去集雅苑去寻。”他身边丫鬟小厮虽然对他也忠心,但若是徐夫人问起,那些人很难不照实回答。
信鸽放在集雅苑,那就不起眼多了。
徐玫笑着应了下来。
斑点花在她身边撒欢。徐玫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问徐立前道:“大兄有没有听说过什么江湖门派之类的势力?”
“我了解的很少。”徐立前被徐夫人压的很紧,就是平日里奉命巡查产业的时候,心头不快活,根本就懒得打听其他的。
说起来,这也正是徐立前性格弊端所在。
学习能力很强,但思想却容易被困住,走不出来。
“妹妹怎么问起这个了?”徐立前有些诧异。
徐玫微笑道:“我听说江湖人高来高去的,我们徐氏产业遍布各国,护卫人手不知有几,肯定是与江湖人有所瓜葛的。娘居然还没有教给你这些常识么?”
徐立前十分不在意地道:“许是娘觉得我基础没有打牢的缘故吧。”
徐玫眼珠转了转,道:“那待大兄你基础牢固了,是不是就能学习更多有趣的东西了?那大兄要努力学习,早早出师了,娘亲肯定就放手了。”
徐立前闻言怔了怔,对着篝火若有所思。
徐玫没有打扰他。
蛇羹的香气飘散开,何嫂亲自给徐玫端过来一碗,果然十分美味。
饭后,徐立前有些心不在焉,徐玫与他说了一声,便领着自己的人手在附近转了转。
斑点花跟在徐玫脚边,前前后后跑个不停。
莫仁盯着幽暗的小树林,清冷沉默。
既然徐夫人一直放任他跟在徐玫身边,他的身份经历大约是经得起推敲的了。
但这么一个小少年,不过是比她大两岁,不仅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且读书认字毫无压力,又习得一手好笛音……天才程度,简直比徐立前更甚!而这样的天才,却那么凑巧被她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