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玫甩了甩头,才将头脑之中的嗡鸣声压下去些,却是站在那里依旧发懵,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洪光道长似乎在等待着她平静下来能够思考之时,并未催促。
大麦和朱燕两人远远地站着。
她们根本就连洪光道长的面容都看不清楚,更别提听到他们交谈了。因此,她们也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良久。
徐玫才回了些神,艰难出声,问道:“仙长,修道真的能长生吗?”
“不能。”洪光道长摇摇头:“凡人寿命一百二十栽,筑基成功踏入仙途第一步,乃有三百天寿。结成金丹,能有一千寿。若成就元婴之身,便有三千寿。或许最终能够长生,但那却非是本尊所了解的了。”
凡人眼中,神仙手段,也不过是移山填海呼风唤雨。
但这种人,连仙人之路的第一步都还没走完呢,算什么仙人!
若非寿元限制,他也不会如此急躁地想要离开这方贫瘠之地了。他一个金丹道人,活过了六百载,虽离寿元耗尽,还有一些时间。但他已经在这个贫瘠之地虚度了五十年!
只要回去,就能顺利结婴!而若继续耽搁,只怕回去之后勉强结婴,也无法让修为更进一步了!
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更且,这方世界,似乎天气灵气被耗尽了,未来文明也只会走另外一条路……他十年准备和一百年准备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所以,必须要离开这里!哪怕不惜冒险一搏!
洪光道长收回思绪,看向徐玫。
徐玫头皮有些发麻,却还是让自己保持清醒,斟酌了一下,问道:“我听道长这般讲述,百年千年三千年,似乎并没有可以活很久的悠闲缓慢之感,反而觉得十分迫切?”
“那是自然。”洪光道长道:“大道难行,若非天资毅运势资源运都上佳,短短百年数百年,又能走几步?自然要苦修不能懈怠。小丫头,到了那种地步,时间长短的概念,就与凡人完全不同了。”
“不止这些。”
“修道之路,资源有限。是以争斗厉害,几乎无人能活到真正寿元枯竭之时,反而半路殒命着众。”
徐玫缓缓呼出一口气,镇定了些,再次出声问道:“仙长为何问我?”
“你天生神魂强大而且似乎有巨大的潜力,应是一个不错的修道苗子。生在这个贫瘠的世界,有些可惜了。”洪光道长道。
“那仙长准备怎么带走我?”徐玫再问。
“本尊阵法已成,带上一个凡人,耗费不了太多能量。只是在时空通道之内,本尊要费心庇护你的安全。当然了,本尊之前说过,此次成功与否,只是五五之数。危险还是有了。”
“仙长是准备在八月初八发动阵法?”徐玫又问。
此时徐玫的平静,当洪光道长颇为欣赏。他点点头,道:“正是。”
“不能延缓些时日?”徐玫咬了一下唇。
洪光道长所言种种,对她而言,无疑是全新的。而且,极具吸引力。只是,明日就是八月初八,她不能就这么离开了。若是,徐玫想,若是洪光道长能给她几个月乃至一年的时间告别,她一定会愿意随着他离开!
但明天,太匆匆,肯定不行。
洪光道长微微皱眉,开口道:“八月初八是本尊推算出来的三十年内最有成功希望的时刻,不能更改。而三十年后即便再有恰当的时候,你已经人到中年,资质耗尽,就算离开,也不会再有什么成就。而你此时才十三岁,还算少年,此时开始修道只是稍晚而已。再说,当你足够强大,未必不能再回来。”
徐玫沉默片刻,低头道:“道长说,凡人寿元最多也只有一百二十载……我纵使真的能学的仙术再次回来,怕已经是不知多少年后……那时候,又有谁还在呢?”
“大道无情。你若选择踏上去,自然就要有所舍弃。”洪光道长道。
徐玫想的很明白了。她慎重地向洪光道长行了一礼,道:“我不能随同仙长离开,让仙长失望了。”
“也罢。”洪光道长没有就此再说什么,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给了徐玫,道:“此地灵气几乎全无,你无法修道。但这本锻炼神魂之法,你还能够参考一二,拿去吧,算是本尊临别赠礼。”
洪光道长想了想,又给了徐玫一个香囊,道:“昨天从角落里翻出了这个,里面稍微有点儿空间能放点儿东西,打开方法与芥子相同,只是不能滴血认主。你拿去把玩吧。”
徐玫双手接过,再次向洪光道长恭谨道谢。
洪光道长摆了摆手。
一阵眩晕之后,徐玫回神,却发现自己和大麦朱燕正站在之前的巷子里……而在她眼中,再看不到道观那扇门了。
徐玫盯着那平整无奇的院墙,不由一阵怅然失落。
这意味着,她与洪光道长所有的交集因果,都结束了。他再也不会真身显露在她面前了吧……
徐玫站了许久,转身上了车。
“走吧。”她开口道。
修道。
那或许是一条绚丽多姿的,比她即将来临余生种种都要波澜壮阔的多的新世界。
甚至,刚才有一瞬间,徐玫甚至在想,她重生回来,或许就是在等待这么一个际遇!
但,她却没有踏上去。
不是她胆怯害怕。危险也好,争斗也好,她不喜欢,但也并不害怕。
为什么呢?
为了没有与亲人告别?为了尚未了结前世的因果?又值得吗?
徐玫不知道值不值得。
所以,说不遗憾,说不怅然失落,那肯定是假的。
但明显的,洪光道长不会再给她再一次选择的机会。那么,事实已经如此,就当是她之前只是一场错觉吧。或许忘不掉,但还是要深埋心底,不要让其常常影响自己吧。
这一次,徐玫出行,徐塘没有亲自送过来。徐塘身为姑苏徐家京城商会的总管事,是在京城多年,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多人都认识人。他在一个地方停留徘徊,太容易让人注意了。反而不如徐灰子跟来护送更加合适。
朱燕换了男子装扮,在外面驾车。
出了巷子里,徐灰子便悄悄地跟了上来,如同一个不起眼的路人一般,跟随保护。
突然,朱燕猛地勒了一缰绳,让马车突然停顿了一下,又放缓缰绳,继续若无其事地前行。
“怎么回事?”大麦出来,低声询问道。
“刚才徐灰子抓了个人。我回忆了一下,那个人之前的确有尾随拦下我们的倾向。”朱燕道。
“你仔细驾车,我回禀小姐。”
大麦退回车里,低声将朱燕的话复述了一遍。
徐玫已经听到了。她掀开车帘,看了眼与一人把臂而行的徐灰子,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没有说什么。
一路再无意外。
马车从侧门驶进会馆,徐灰子很快跟着进来,依旧带着那个人,只是将他制住,交给了会馆护卫看管着,向徐玫低声道:“小姐,这个人说他认识什么衡山,是衡山的朋友,要见您。您看?”
衡山的朋友?
那个从胡不为手下逃出来的人?
徐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见其神色憔悴双目充血,似乎很久没有好好放松休息过了,吩咐道:“稍后带他来见我。”
衡山的那个朋友。多半会有衡山什么消息。
而衡山也是徐玫惦记的人。
若是昨日,她肯定立即就要向那人问话了。但此时此刻,她更想要安安静静地泡个澡,静静地待一会儿,彻底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不然,她怕会对一切都失去兴趣。
就如同此时,面对衡山的消息,她的心头竟然没有荡起半点涟漪。仿佛一下子,这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完全不重要了一般。
这样显然是不行的。
她必须调整过来。
嵩山已经站了很久了。
从一开始的焦急难耐,甚至想要发怒发火,到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呆呆的。
他和衡山自幼就因为名字的关系相识,相交莫逆,后来又一同在鹰卫供职,朝夕相处,绝对是过命的交情!只是,他虽然出身上比衡山稍微差一点,但却不像衡山的侯府男丁多家了不太受到重视,嵩山是家中的次子,又比兄长武艺出众,所以在鹰卫之后,家里人费心将他调去了三大营,成了一名校尉,正式有了官职。而谁也没想到,这升官,竟非幸事!
想想当初,当新帝和周太傅亲自到兵营,与他们这些将士们推心置腹掏心掏肺地哭诉恳求再加激励之后,他与一些年轻人,立即就响应了号召,去了青龙山当苦力!
这一去,为了他们能保守住陵寝的秘密,他们那些人就被洪光道长在身体内做下了手脚!一旦想要开口暴露什么,就会立即窒息而死!如同被人无形之中掐了脖子一般!
性命被人握在手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所以,他立即暗示自己的好朋友衡山从鹰卫请假,以免被波及到。
那样如同傀儡一般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他们从麻木之中走出来,渐渐又生出了希望——
只要他们不乱说话,其实也没什么,不是吗?
没有任何区别。
只要不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