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果然走向了这边,在巷子口顿住,往里看了一眼,只见空空如也的一条小巷,根本一个人影也无。
他静静在巷口站了许久,末了,仍旧转身回到客栈门口等待。
锦瑟和池蔚没有退房,她的马匹也仍旧拴在客栈中,他相信她一定会返回。
然而锦瑟却没有再回去,她从那条巷子的另一个方向出去,另买了一匹马,当天便离开了卞城。
几日过后,锦瑟最终还是回到了那座小镇。
她并没有去陆离的酒馆,而是回了自己最初栖身的那家客栈。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进门,里面忽然就有人迎了出来,抱了手臂挑眉看着她笑:“美人儿,你可算回来了。”
“陆离?”锦瑟一怔,还没回过神来,便已经被陆离拉着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你一声不吭消失这许多日,可真是愁煞我也!”陆离一面走一面叹息,“好在今日终是回来了,我这一颗心吊了许久,今日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锦瑟对他的这些话充耳不闻,刚想问及外公,却已经被拉到后庭中。庭中那唯一一张石桌上摆了一张棋盘,数只酒壶,而石桌的旁边,还坐着另一个人。
她本以为回来客栈可以避开一些搅人心神的事情,却没想到被人看得这样尽,猜得这样透彻。
苏墨平缓的目光投过来的瞬间,锦瑟心头那丝悲凉倏地便转为了晕眩之感,不由得伸手拉了拉陆离:“等等。”
陆离回头,见她面容惨白,不由得大惊:“美人,这是怎么了?”
“我头晕。”锦瑟扶着额头答道,“想回房去休息。”
“无事无事。”陆离却仍然不放开她,而是将她拉到石桌旁,扶她坐下,道,“美人你风尘仆仆的模样,定是赶了不少路,头晕是正常的,单是休息可起不了多大作用。我这里正好有上等的美酒,专医你这头痛!”
锦瑟回过神来时,面前已经摆了一杯斟好的酒,陆离正含笑看着她:“喝。”
苏墨眉宇之间一派清平之色,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他坐在那里,就只是专注于下棋而已。
锦瑟望着那杯酒,没有动,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陆离见状,也不逼她,转而道:“美人一去十来日,究竟去了何方?这趟回来又消瘦了许多,可真是让我心中忧虑。”
疏衾残梦(五)
锦瑟只觉疲惫不堪,竟连应答的力气也无,半晌,再睁开眼来,却只是道:“我外公在哪里?”
“外公么?”陆离含笑,顺着她的称呼便唤起外公来,“你一丝消息也无,外公心中自然焦急,正四下寻找你呢。丫”
“是么?”锦瑟略有些无力的笑了笑,“那可否劳烦你帮我将他寻回来?”
“美人这是说哪里话。我早将美人看作自己人,早晚都是一家,美人实在不必这样客气的。”陆离笑着,伸手拍了拍锦瑟的手背。
锦瑟倏的缩回手来,良久,朝他展颜一笑:“我嫁过人了。媲”
“喔唷唷,美人莫不是在试探云起?”陆离啧啧叹道,“天下谁人不知美人当初和离是凭着什么?你嫁过人,云起根本不在乎。”
“是么?”锦瑟美眸微扬,忽而再度一点点拉开自己的袖口,露出一大截雪白的手臂,“可惜如今,我也不是什么清白之躯。”
陆离目光钉在锦瑟手臂上,片刻过后,微微挑了挑眉:“那云起也不介意。”
“如此,陆公子果然是大度之人。”锦瑟淡淡一笑,“那么我心里想着别人,陆公子也是不会介意的?”
陆离面上倏的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你果然还是想着那位仲离驸马爷么?你这一去许久,就是去找他么?”
“是。”锦瑟毫不避讳,“我就是去找他。”
“美人这般的作为,云起心头自然失落,然而美人既肯坦言相告,云起心头多少又宽慰了些。我既立誓想娶美人,自然当以此愿为先。”陆离仍然是微微挑眉笑着的模样,似真似假,亦庄亦谐。
“我一介残花败柳之身,更兼令天下人不齿唾弃,陆公子觉得值吗?”锦瑟微微偏了头看着他,神情微微俏皮,竟同样真真假假,不得而知。
陆离抚了抚自己的下巴看着她:“心中所好,怎样都值。”
两人你来我往,明明有第三人在场,却仿佛只当他是透明。
苏墨始终垂眸看着棋盘,淡淡捏了一枚白子,漫不经心的把玩。
锦瑟静静看了陆离片刻,忽然也笑了:“陆公子已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若我再继续为难,反倒是我不识抬举了。”
陆离含笑,静静等待着她继续往下说。
通往后庭的门口,忽而有人影逐渐走近,锦瑟眼角余光看着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疾步而来,微微扬起了下巴,对陆离道:“我答应你。”
此言一出,陆离顿时喜上眉梢,梅月恒刚刚跨入后庭的身影微微僵住,苏墨手中那颗棋子,顷刻间化作白色齑粉!
“那么,什么时候成亲呢?”锦瑟以手撑了下巴,微笑看着陆离。
“娘子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云起百无禁忌,哪怕是娘子想今晚就拜堂,云起也是没有意见的。”
陆离说着,便伸手握住了锦瑟放在桌上的那只手,锦瑟也不避忌,忽然就听到梅月恒淡淡唤了自己一声:“锦瑟。”
锦瑟这才站起身来,转向他:“外公回来了。”
梅月恒走上前来,胡须微微一翘,笑起来:“要成亲,也不与外公商量一声?”
锦瑟看着他,笑了笑:“难道外公不想见着锦瑟嫁人么?”
“自然不是。”梅月恒伸手抚了抚锦瑟的头,“只不过,外公才找回你没多久,自然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锦瑟喃喃重复了这三个字一遍,眸光变得有些恍惚,“真的舍不得吗?”
“嗯?”梅月恒似是没有听清,低头看向锦瑟。
锦瑟散乱的眸光很快便又凝至一处,朝他微笑:“外公如果舍不得,那就按照先前之言,带锦瑟去金丽国,我们找个小镇住下来,过最平静的日子。我会一辈子陪着外公,外公舍不得我出嫁,我就不嫁,再没有人能够打扰我们祖孙俩。只要外公答应,我们今日就启程,好不好?”
梅月恒微微拧了眉:“锦瑟?”
“外公答不答应?”锦瑟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之中一片平静的哀凉,只等着他给自己回答。
梅月恒眉头紧锁,看着她,却始终一言不发。
锦瑟无奈笑了笑,眼中的哀凉逐渐汇聚成水光,晶莹剔透得教人不忍看:“我知道了。外公既然不想再与锦瑟去金丽国隐居,那么锦瑟嫁给云起,应该是最好的出路了?至少从今往后,吃穿不愁,富足天下。”
她是笑着,然而眉目间的绝望,却已经能任人看出。这么多年,她终究也没有学会好好隐藏自己,保护自己,反而愈发的愚钝,明明已经看得见身前的剑尖,却还要义无反顾的撞上去,敞开胸膛,任人将自己万箭穿心。
“云起。”她唤着陆离的表字,“今夜我有些累了,明日我们再谈成婚的事宜,可好?”
陆离仍旧扬眉笑着,仿佛对刚才锦瑟与梅月恒说的那番话丝毫不介意:“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云起都听娘子的。”语罢,他才倏的想起还坐在此处的苏墨一般,开怀大笑道:“苏兄,明日云起大喜,苏兄可一定要来啊!”
苏墨这时方才抬起眼来,目光淡淡投向锦瑟。
锦瑟原本低垂的眉眼,忽而也就抬了起来,迎向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是啊,姐夫,你记得早点来。我终于得以再嫁,姐姐一定会在天上看着我的,到时候,你记得替姐姐多喝几杯水酒。”
闻言,苏墨始终清冷平淡的面容之上,竟缓缓勾勒出一抹笑来。
拨拨手指,散去指尖残余的粉末,他这才站起身来,走到锦瑟面前,低头附于她耳边,轻声道:“我自然会来,并且,一定会来。今夜,你最好多与你姐姐说说话,好教她保佑你,明天能顺利嫁出去。”
两人离得这样近,呼吸之中都是彼此的气息,却疏离得教人胆寒。
锦瑟不动声色的退开两步,脱离有他气息存在的范围,仍旧微笑:“我很期盼。”
她明知外公与陆离都是各有所图,且都是冲苏墨而去,她赌的就是——苏墨不会为了她同时做下两宗赔本的买卖。
*
夜已深,小客栈中所有人早已各自安歇,却唯有后庭之中,仍旧点着数盏红灯笼,庭中的一切都笼罩在温柔而朦胧的红色光晕之中,寂寂无声,却有一人。
苏墨冷容倦怠,孑然独坐,一面饮酒,一面盯着客栈大堂,仿佛等待着什么。
四更时分,寂寂许久的大堂中终于传来响动,片刻之后,海棠的身影逐渐靠近,看清坐在庭中的他,不由得有一丝惊疑:“王爷?”
苏墨淡淡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你那位医术了得的师兄,至今仍未现身。”
海棠一顿,很轻易地便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善。这是苏墨与她说话时从未用过的语气,海棠吸了口气,无奈一笑:“许是路上耽搁了,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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