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沈连城就知道,这事儿绝非白芷对陈襄一见钟情才生出来的。“你所指的上面,是指什么人?”
“是什么人,夫人猜不到吗?”白芷看着沈连城,别有意味,似是她该知道一般。
沈连城脑海里浮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但她绝不以为是他,因此张了张嘴,却又紧抿了双唇。
“李大将军顾念与夫人之间的旧情,才要我助尊公一臂之力啊。”白芷的笑,越发放肆了。
还真的是李霁!李霁怎么……他的手竟也伸到南洲城来了?南洲长堤溃堤一事,难道还与他有关?他跟这个白芷,又是何关系?
“夫人是不是想不通,我为何会听李大将军驱使?”白芷问的,正是沈连城想知道的。她直言告诉她,“开国郡公府还在宁城的时候,李大将军还是个意气风发、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哥儿,在当地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我在宁州青楼长大,与他的交情自是不浅。”
是了,沈连城竟忘了,与李霁初识的时候,他一上来就表现轻浮,说什么喜欢她的话……年少轻狂,风流倜傥,她竟忘了。
“宁州生意不好,又加上我卖艺不卖身,在那里,实在是混不下去了。”白芷接着道,“开年的时候,我就去了京都,本想找李大将军安排一个前程的,他却托我到南洲城来,叫我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从方知州那里探知,与夏官府长官来往的信件,是否有尽数焚毁。如他所料,方知州为了东窗事发时不被上面的大人物作为弃子,竟真留了一封密函。”
“他为何让你做成此事?”沈连城不禁问。
白芷发笑,“你别看方知州素日里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私下里却有个可怖的怪癖,喜欢……罢了,我还是不说了。说出来,我怕吓着夫人。”
“说!”沈连城正听得入神,如此作罢,心底里的痒痒虫岂是能答应的?
“他喜欢第六根指头。我脚上,正好有。”白芷敛了笑,想到那夜方珂在家中暗室斩去她脚上第六根指头一事,现在还觉得锥心的痛。
沈连城一听这话,立时皱了眉。
她所见到的方珂,着实是相貌堂堂,气宇轩昂,待人么,也是彬彬有礼一副谦谦君子之态。她和陈襄皆知他是个两面派,做官不干净,却不知他做人,竟是……却原来有着这样的怪癖。
“他要第六根指头做什么?”可沈连城偏偏往下问了一句。
“收藏在锦盒里。”白芷道,“在他家的暗室,足有几十个那样小巧精致的锦盒,怕都装的是第六根指头。”
想到那样的场面,沈连城几欲作呕。
白芷则是呵呵地笑了,“也好,一根多余的指头,让我得知他家里还有个暗室,不费多大力气就拿到了密函,值得。”
“那李霁给你承诺了什么,让你连自己的名节也不要了,甘愿做我夫君的妾室?”沈连城转了话题。
“国公府的妾室,多好的一个归宿?还需要旁人对我承诺什么吗?”说着,白芷挑衅地看向沈连城,接着道:“更何况,我对尊公一见倾心?”
听言,沈连城忍不住笑了一下,问:“难道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小肚鸡肠,又心狠手辣,绝容不得妾室的存在?”
“所以你才与李大将军和离了不是么?”白芷接了她的话,“要是夫人心气儿还那样高,再与尊公和离就好了。”
沈连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被骗了。他骗了你。”
白芷一愕,不明白沈连城口中的“他”所指是谁。她想问,沈连城却道:“待到回了京都,我再好好陪你玩。”突然冷下脸来,“下去吧!”
白芷神色里满是疑虑。原本,她以为自己成功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但似乎,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这个沈连城,当真不好惹么?
不过,她很快又有了势气。
她就不信,这天下的男人,尤其达官显贵者,还有对妻子矢志不渝,永不纳妾的。想那开国郡公李威,对妻子多好啊!还不是到了京都花花之地不足三年,就跟一个唱戏的好上了?陈国公陈襄,又会有何不同?
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能真正在陈国公府,占得一席之地。
委身退到门外,她却被突然凑到面前的一个高大身躯给吓了一跳。她不知他是谁,只知他凶神恶煞,是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
屋里的沈连城一见,也吓了一悸。
是李铤。
原本,她一早就让洪祁将他骗了去的,却不知他何时回来了……
李铤一把推开白芷,直奔进门,冷声道:“你不是君娴。”
沈连城不免一惊。
“你不是君娴!”李铤又怒喝道,“你是沈阿蛮。”
“你想起来了?”沈连城不禁高兴地上前一步。
李铤却是突然拔剑,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白芷退到一边,虽不明白其中因果,但见有人要沈连城的性命,她自是兴奋的。她甚至在心中叫好,期盼眼前有情绪的男人,能一剑抹了沈连城的脖子。
☆、第340章:畏罪自杀
幸得洪祁及时赶到了,不然,李铤的剑,真的会如白芷所期盼的那样,割破沈连城的咽喉。
洪祁丝毫没有犹豫,直将李铤打到一边去了,而后紧护在门口,暴怒质问:“你发什么疯?知道这是谁了为何还要杀?”
“沈阿蛮,该死!”李铤仍瞪视着沈连城。
玉荷听到动静忙跑了过来,大声道:“李将军,我家女公子怎么就该死了?您的头脑既然清楚了,怎就不想想,我家女公子与尊公是何关系?”
李铤愣了愣。他不知,玉荷口里的“尊公”,是否是他的尊公。
玉荷不妨告诉他,“我家女公子,早就嫁入陈国公府,是尊公明媒正娶的夫人了!”
“尊公娶了你?”李铤望着沈连城,心中一阵空落,垂下眼睫之后,不禁脱口而出,“那君娘子她……”
沈连城走出屋门,向他靠近了些道:“她与韩三公子韩阙情投意合,且已得天子赐婚,只待一个良辰美景,即可结为夫妇。”
“天子赐婚?韩阙……”李铤听了这话,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等南洲长堤溃堤一案结了案,我们回到京都,或许就能吃上他们的喜酒。”沈连城声音低了下来,想了想提醒道:“你早些回去,做个了断吧。”
李铤抬眸看她一眼,自然明白她的深意。几乎没有犹豫,他转身就一阵风也似地跑了。
不出十天,所有罪证编列出来,奉出帝王剑,南洲知州方珂并着下面几个小人物,终于认罪,被陈襄关进了牢狱。此后,陈襄上报朝廷,只待押解几位罪臣进京候审。
京都,皇宫,栾清殿内。
天子从派出去的人那里听闻此事,当即召见了夏官府大司马李勋。
李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宇文烈一掌拍在龙案上,怒喝一声,气得脸色都变了。
“臣知错,臣有罪!求陛下开恩啊!”李勋连磕了几个响头,额前立时红了一片。
“你要孤王如何开恩?”宇文烈更是气得额前青筋暴跳,“那么重要的信件落为铁证,你让孤王如何饶恕你?”
“陛下……”李勋急得都要哭了,却是有口不能辩,有苦不能言。
事情是天子授意他做的,可事到临头,出了岔子,天子就不管他了!
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过去,宇文烈才平复了暴怒的情绪,冷声道:“孤王当初说过,若办不成此事,就提头来见。这,可是你自找的。”
“陛下!陛下饶命啊!饶命啊陛下……”李勋真是没办法了,唯有把头磕得咚咚作响。
“别磕了!”宇文烈不耐烦,“自己做个了断吧!孤王不会苛待你的家人。”
李勋一听这话,顿时瘫坐在了地上。
所有的希望都没了,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陛下!”绝望之时,他突然大呼一声,“陛下,有蹊跷啊!陈国公到南洲城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若不是那封密函,事情是绝不会败露的!偏偏那封密函,被一个青楼的艺妓拿了去,献给了陈国公……方珂不是那等沉迷女色而大意丢了密函之人。这其中,定有蹊跷啊陛下!还望陛下明察。”
宇文烈盯着他,虽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却并没有因此留他性命的意思,“是否有蹊跷,这件事,都得有人背。既然是你亲笔所书的密函,那这事,必然得由你来背。”
“陛下……”李勋已经哭了。哭的是这几年对天子的忠诚,好事坏事都做了,到头来却要做那替死鬼。
“怎么,难道你要说是孤王指使你做的?”宇文烈声色俱厉。
李勋忙又伏身到地上,“罪臣不敢……”说罢便在地上嘤嘤地哭出了声音来。
做替死鬼也就罢了!如他这样做替死鬼,最为憋屈,临死连句冤枉都喊不得。
宇文烈念他到死了也还是一片忠心,没有乱咬乱叫,便由着他在这殿中哭了许久许久。
后来,他绝望地拜别了天子,死在了这天半夜,家中书房。
翌日,满京都都传遍了,夏官府大司马李勋留下一封罪己书,畏罪自杀了。
天子宇文烈也没有忽略他生前说的那几句话,果然派了羽林卫头领朗炎平去查了白芷的来历。